九月初,秋意漸濃。林墨結束了暑假期間在汽車樓幾乎閉關式的技藝錘煉和那最后一次驚心動魄的暗線交易,回到了南鑼鼓巷95號院。
此時的四九城,雖然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物資匱乏帶來的緊巴感,但一種微妙的、不易察覺的穩定正在逐漸取代之前的恐慌。報紙上開始更多宣傳“進口糧食陸續到港”、“市場供應逐步好轉”的消息。
對于城鎮居民而,最直接的感受便是那摳搜至極的口糧定量,終于沒有再往下削減,仿佛觸底后迎來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緩沖。黑市的糧價雖仍處高位,但瘋狂上漲的勢頭似乎也被扼住,人們心里總算有了個底,知道最壞的時候大概已經過去。
四合院里的日子,依舊需要精打細算,但相比去年底今年初那種令人絕望的饑餓陰影,已然好了太多。各家似乎都找到了在低水平上維持平衡的辦法。
中院賈家,無疑是變化最大的一家。秦淮茹即將頂崗、戶口解決、孩子口糧落實,這三板斧徹底將賈家從懸崖邊拉了回來。
如今,賈家每月能領到賈東旭生前的工資作為過渡,直到秦淮茹正式上崗,雖然撫恤金大幅縮水,但有了穩定的現金收入和城市定量,生活終于有了基本盤。
易中海對賈家的接濟并未停止,還是以前的棒子面,畢竟他現在需要牢牢綁定這份養老的希望。秦淮茹也是個能算計的,她將糧本中的細糧票小心翼翼地收好,大部分都拿去跟院里條件稍好的人家或者黑市渠道,兌換成更多的粗糧票或直接換粗糧,以確保一家五口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吃飽肚子。
但新的規矩也隨之而來。賈張氏以“老了,兒子也沒了”為由,要求秦淮茹每月必須上交三塊錢作為她的“養老錢”。秦淮茹雖心中憋屈,但礙于孝道和婆婆的胡攪蠻纏,也只能咬牙答應。
這每月三塊錢,像一根無形的繩索,時刻提醒著秦淮茹生活的沉重和自主權的有限。不過,總的來說,賈家的飯桌上終于能見到實實在在的窩頭糊糊,棒梗和小當的臉上也漸漸有了點孩童應有的光澤,不再是之前那副餓得眼睛發綠的模樣。
院里其他有農村戶口的人家,情況也差不多。靠著城里的定量和農村親戚偶爾拼死拼活捎來的一點貼補,加上自家極致節省,日子緊巴巴的,但總算也能維持下去,不再像之前那樣隨時可能斷頓。大家似乎都默認了這種低水平的“穩定”,不再奢求更多。
前院閆埠貴家,則在這個秋天迎來了一樁喜事——大兒子閆解成相親有了進展。
對象是附近胡同于家的閨女于莉。困難時期的相親,遠比以往更加務實甚至寒酸。沒有像樣的見面禮,更沒有下館子吃飯。三大媽傾其所有,也不過是炒了一盤雞蛋,拌了個蘿卜絲,主食是二合面的饅頭,這已經是閆家能拿出的最高規格的招待了。
于莉是個眉眼清秀、透著精明的姑娘。她顯然很清楚自己看重的是什么。她看上了閆解成紅星軋鋼廠正式工人的身份——這意味著穩定的工資和糧票;
看上了閆埠貴小學教師的職位——雖然清貧但說出去體面,而且旱澇保收;更看中了閆家作為老北京小業主或多或少應該還有點家底兒比如閆埠貴收藏的那些舊書、郵票或者藏在箱底的一點金銀細軟。
熬過這幾年,將來日子總有盼頭。至于閆解成本人老實巴交、甚至有些懦弱的性格,在于莉看來,或許反而更好拿捏。一頓簡單甚至簡陋的相親飯,雙方心里卻都撥拉著清晰的算盤,倒也達成了初步的意向。
后院劉海中家,變化也不小。二大爺劉海中那曾經因伙食優渥而挺起的大肚子,在這兩年的困難時期和持續的“運動”消耗下,竟然消減了不少,雖然官威依舊,但體型上反而顯得“精干”了些。二兒子劉光天,在龍成家具廠做學徒工也快滿一年了。
劉光天雖然還是有些好逸惡勞的小毛病,但在廠里嚴明的紀律和實實在在的饑餓威脅下,也不得不收斂了許多。更重要的是,他親眼見證了林墨如何從同一個大院出來的學徒,一步步考上大學,參與重要項目,甚至能得到廠長、老匠人們的另眼相看。這種身邊人帶來的、赤裸裸的差距對比,比任何說教都更有力地敲打著劉光天。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也明白,再混日子,和林墨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將來怕是連仰視的資格都沒有。他暗地里也開始盼著早點熬過學徒期轉正,好歹能多拿點工資和口糧,也能稍微挺腰桿。
林墨回到院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饑餓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家家戶戶依舊摳算著每一分錢、每一兩糧,但那種瀕臨崩潰的絕望感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的、小心翼翼的堅韌。生活仿佛在一條極其狹窄的軌道上,重新找到了緩慢前行的節奏。
他推著自行車走進中院,正好碰上秦淮茹端著一盆洗好的衣服出來。秦淮茹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臉色雖仍有些蒼白,但比起之前的凄風苦雨,多了份沉靜和認命。她看到林墨,勉強笑了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沒有多話。
賈家的窗戶開著,能聽到賈張氏正在屋里絮絮叨叨地指揮小當干這干那,中氣似乎也足了些。
前院傳來閆埠貴抑揚頓挫的讀報聲,像是在給誰講解政策。
后院似乎隱約有劉海中訓斥劉光福的聲音,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某種“正常”的軌道,只是這份“正常”背后,是無數家庭咬緊牙關的硬撐和難以說的艱辛。
林墨沉默地回到自家小屋。母親程秀英正在縫補衣服,見他回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家里的情況比院里大多數人家要好些,這全靠林墨暗處明處的努力。
“回來了?學校沒事了吧?”程秀英放下針線,“鍋里給你留著粥,還熱乎著。”
“沒事了,媽。”林墨放下書包,感受著家里這份雖然清貧卻安穩的氣氛。
自從娶了婁曉娥,許大茂自覺身份不同往日,腰桿挺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