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武三思之流，是她的親族，卻眼高手低，野心與能力完全不匹配，用之，弊大于利。

而陸羽……

這個年輕人，仿佛是上天特意為她送來的禮物。他有驚世的才華，有洞察人心的手段，有不拘一格的魄力，更難得的是，他似乎總能恰到好處地搔到她的癢處，懂得如何做一個讓她放心、又舒心的“忠臣”。

“江南那點小風小浪，對他來說，還是太淺了。”武則天輕聲說道。

她的心中，一個更加宏大，也更加兇險的念頭，正在慢慢成型。

一個僅僅懂得辦差的臣子，她有很多。但一個能夠與她共謀天下，能夠替她鎮壓一切不服，能夠成為大周王朝真正基石的宰輔之才，她一個都沒有。

她要的，不僅僅是一個能臣。她要的，是一個能夠輔佐她開創一個前無古人，甚至可能后無來者的盛世的“帝師”。

而要成為這樣的“帝師”，光有江南這點功績，還遠遠不夠。

他必須在神都這個天下最兇惡的斗獸場里，證明自己。他必須親手去斗那些最兇猛的虎，最狡猾的狼，最陰毒的蛇。

只有在血與火的淬煉中活下來，并且贏得漂漂亮亮，他才有資格，站在她的身邊，與她共覽這萬里江山。

“陛下？”老宦官見她久久不語，輕聲喚道。

武則天回過神，臉上恢復了那份君臨天下的平靜與威嚴。她重新走回御案，目光掃過桌上堆積如山的奏章，最終，停留在一份關于官員任免的文書上。

“傳朕旨意。”她的聲音清冷而堅定。

老宦官連忙躬身，側耳傾聽。

“帝師陸羽，于江南整頓吏治，肅清官場，功在社稷，然其手段酷烈，引朝野非議。”

老宦官心中一驚，這是要……敲打？

武則天卻完全沒有理會他的驚訝，繼續說道：“為平息物議，亦為磨其心性，著，調任陸羽為……御史中丞。”

“轟！”

老宦官只覺得腦子里仿佛有一道驚雷炸響，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顫。

御史中丞！

御史臺的副長官，正四品上。品級上，是從九品的校書郎到揚州刺史再到如今，一步登天。但這個位置，卻是整個朝堂最燙手的山芋！

御史臺，職在“糾察百官，辯明冤枉，彈劾不法”。御史中丞，更是百官的“總糾察”。這個位置，天生就是用來得罪人的。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州縣小吏，稍有不法，便在其彈劾范圍之內。

李唐舊臣會視他為武后鷹犬，欲除之而后快。

武氏宗親會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阻了他們的發財路和晉升路。

滿朝文武，誰沒有幾個親朋故舊？誰的屁股底下是完全干凈的？讓陸羽坐上這個位置，等于是一下子將他推到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這不是賞賜，這是捧殺！是把他放在天下最大的一個火藥桶上！

武則天看著老宦官那張驚駭到失色的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提起朱筆，親自在任命文書上，寫下了“陸羽”二字。筆鋒凌厲，力透紙背。

“朕的這把刀，在江南磨得已經夠亮了。”她放下筆，看著那兩個墨跡未干的字，悠悠說道，“現在，該拿回神都，試試它的成色，看看它……究竟能斬斷幾塊頑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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