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內,時間仿佛被萬載玄冰凍結。只有火折子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和兩人因心緒激蕩而略顯粗重的呼吸在死寂中回蕩。
黃天越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窟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剛才那撕裂魂魄般的冰火煎熬雖已平息,但精神與真氣的雙重巨大消耗,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綿軟沙灘,讓他渾身乏力,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覺沉重。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近乎熾烈的光芒,牢牢鎖在冰壁那行揭示性的古老文字上——“劍折意未消,雪深藏鋒”。
“根…遺失的根…”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洞悉迷霧后的興奮與渴望,“燕舞,你看這些劍痕…”他艱難地抬手指向那布滿整面冰壁的凌亂刻痕,“起初只覺混亂磅礴,寒意刺骨。但此刻再看…”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回憶方才那冰火交織、瀕臨毀滅卻又觸摸到一絲新生的奇異體驗,“它們不再僅僅是宣泄或混亂。每一道痕跡…都像是一個掙扎,一次嘗試,一次在‘破’與‘藏’、‘毀滅’與‘新生’之間的…極端探索!”
上官燕舞輕輕扶著他,感受著他體內氣息雖弱卻異常精純的流轉,那是一種經過極致淬煉后的沉凝,如同被反復鍛打、雜質盡去的精鋼。她順著黃天越的指引,再次凝視那森然冰壁。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被那刺骨的寒意和磅礴的混亂所震懾。她催動寒玉功,精純的至陰寒氣縈繞指尖,緩緩拂過幾道相對清晰的劍痕。
指尖觸碰到冰痕的瞬間,一股遠比之前更清晰、更復雜的意念沖擊而來!并非單純的冰冷孤絕,而是一種…在絕對的冰封與絕對的爆發之間,尋找那微妙平衡點的瘋狂執念!劍痕的走勢時而狂暴欲裂,仿佛要斬碎整個冰窟;時而又驟然凝滯、內斂,如同奔騰的江河瞬間凍結成靜止的冰川,將所有的力量死死壓縮、封存于一點。
“果然!”上官燕舞美眸中異彩連連,“這些劍痕,記錄著某種…將極致毀滅之力,強行納入極致冰寒凝練之中的…失敗嘗試?或者說…尚未成功的探索?”她指尖停留在一道極其深邃、邊緣卻異常光滑的劍痕上,那里散發的“藏鋒”之意最為濃郁,“每一次狂暴的‘破’,似乎都在尋找一個臨界點,試圖將爆發的力量瞬間轉化為最深沉的‘藏’,如同將雷霆封入寒冰…這…這簡直違背常理!”
“常理?”黃天越嘴角扯出一抹帶著疲憊卻又無比興奮的弧度,他掙扎著坐直身體,目光灼灼,“我黃家‘驚雷破岳’,追求的是破滅萬物的極致陽剛,雷霆之怒,焚盡八荒!而這冰壁劍意,追求的卻是凝寒成鋒,將毀滅之力冰封、壓縮、積蓄,在至寒的極境中孕育更恐怖的爆發…‘雪深藏鋒’!‘破非盡毀,乃極境之生’!這不是違背,這是…一體兩面!是同一源頭的兩極!”
他越說越激動,體內那沉凝的真氣似乎被這股明悟引動,竟自行緩緩加速運轉起來。雖然依舊虛弱,但流轉間隱隱透出的那股凝練鋒銳之意,比之前更加純粹。“我明白了!我黃家傳承的劍典,或許只是這古老源頭的一部分!是那‘破’之真意的顯化傳承!而這冰窟劍痕,這萬載玄冰…保存了那失落已久的‘藏’之秘!唯有將‘破’與‘藏’真正融會貫通,才能窺見‘劍折雪未消’的真諦!才能…達到那刻字者所的‘極境之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行古老文字,尤其是“融雪為薪燼,方見真金”一句,心頭豁然開朗:“融雪為薪…不是將冰雪融化,而是將冰雪本身蘊含的‘寒意’、‘凝練’之力,化為淬煉真金(自身力量)的‘薪柴’!以極寒為爐,淬煉那至剛至烈的雷霆真金!這才是真正的…破而后立,極境新生!”
這念頭一起,體內“驚雷破岳”真氣仿佛受到無形的感召,雖總量因消耗而大減,卻自丹田氣海深處涌起一股難以喻的渴望。它不再狂暴地試圖掙脫那來自冰壁的“寒意”束縛,反而主動地、極其謹慎地靠近、接觸那彌漫在洞窟中的古老劍意。
這一次,不再是激烈的沖突碰撞。那源自冰壁的孤絕寒意,如同找到了某種共鳴,竟也溫和地接納了這股熾熱而凝練的真氣。絲絲縷縷的冰冷意念,如同最精微的刻刀,無聲無息地滲透、纏繞著黃天越的真氣。每一次纏繞,都帶來一絲微不可察的“淬煉”之感——熾熱的雷霆之力并未減弱分毫,反而在那極致冰冷的意念打磨下,變得更加精純、內斂,鋒芒深藏,仿佛暴烈的火焰被強行壓縮成了熾白的針尖!
一種難以喻的舒適感取代了之前的劇痛。黃天越緩緩閉上眼睛,不再刻意引導,而是徹底放松心神,任由體內真氣與洞窟中無處不在的古老劍意進行著這種緩慢而奇妙的交融與淬煉。他的氣息漸漸變得悠長、沉靜,仿佛與這萬載冰窟融為了一體。額頭的冷汗不再滲出,蒼白的臉色也恢復了一絲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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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燕舞靜靜守在一旁,看著他進入這種玄妙的參悟狀態,心中既驚且喜。她能感覺到黃天越的氣息正在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恢復并變得更加深邃。她沒有打擾,而是將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古老的文字。黃天越的頓悟為她打開了一扇窗,讓她能以另一種角度去理解這冰壁的奧秘。
她伸出纖指,指尖寒玉功真氣流轉,輕輕拂過“逆寒而淬鋒”幾個字下方的冰壁。精純的寒氣滲入玄冰,新的純凈冰霜再次蔓延,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小心翼翼地“雕琢”著冰壁表面,試圖揭示更深層被歲月塵封的痕跡。
時間在這冰封的世界里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只是一炷香。上官燕舞的指尖突然一頓!在“劍折意未消,雪深藏鋒”這一行大字的右下角,新生的純凈冰霜覆蓋之下,顯露出了幾個更加微小、更加古拙、幾乎與冰壁紋理融為一體的刻痕!
那不是劍痕,也不是正文那種剛硬的古篆,而是一種類似落款的標記。
上官燕舞屏住呼吸,指尖的寒玉真氣輸出更加穩定,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冰霜覆蓋的范圍,讓那幾個小字清晰地顯現出來。
四個字,如同四枚古老的冰晶印章,深嵌在玄冰之中:
**“——北冥玄主”**
***
迷蝶澗深處,毒霧如沸。
杜鶯歌擲出的“醉夢散”香囊轟然爆開,五彩斑斕的迷幻粉末與那灰綠色的霸道毒霧劇烈反應,發出刺耳的“嗤啦”爆鳴!刺目的詭異光芒和令人作嘔的混合怪味瞬間炸開,強大的沖擊波將數尺內的毒霧猛地排開、中和,形成一個短暫而混亂的“真空”地帶!
“走!”杜鶯歌的厲喝聲穿透混亂,她一把抓住被怪味沖得頭暈眼花的梁卉手臂,足尖在馬鞍上重重一點!兩人身形如同被強弩射出,借著baozha產生的推力,向著側后方毒霧相對稀薄處疾掠而去!棗紅馬驚恐地長嘶一聲,揚起前蹄,卻被混亂的氣浪和毒霧逼得連連后退。
就在兩人身形離地的剎那!
“吼——!”
一聲非人的、飽含暴虐與痛苦的嘶吼,如同受傷兇獸的咆哮,猛地從濃霧深處炸響!伴隨著吼聲,兩點猩紅如血的光芒撕裂翻滾的毒霧,以驚人的速度逼近!一股遠比之前“沙蝎”更加兇戾、更加狂暴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攻城巨錘,帶著令人作嘔的腥風,狠狠撞向杜鶯歌和梁卉的后心!
速度太快了!快到杜鶯歌只來得及將梁卉猛地向側前方一推,自己則借著反作用力強行擰身,手中的“流霞”劍化作一道凄艷的緋色閃電,反手撩向身后!
鏗!!!!
金鐵交鳴的巨響震得人耳膜生疼!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順著劍身狂涌而來!杜鶯歌只覺手臂劇震,虎口瞬間崩裂,溫熱的鮮血染紅了劍柄。“流霞”劍那柔韌的劍身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被硬生生砸得彎曲成一個驚心動魄的弧度!杜鶯歌悶哼一聲,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飛出去,重重砸在數丈外一塊布滿濕滑苔蘚的巨石上,“噗”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金星亂冒。
“鶯歌姐!”梁卉的驚呼帶著哭腔。她摔落在潮濕的腐葉堆里,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地撲向杜鶯歌。
濃霧被剛才的劇烈碰撞短暫蕩開。襲擊者的身影終于清晰了一瞬!
那是一個…怪物!
身形異常高大魁梧,幾乎比常人高出兩個頭,肌肉虬結賁張,將身上一件破爛不堪、沾滿暗褐色污垢的皮甲撐得幾乎要爆裂開來。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如同蜈蚣般猙獰的紫黑色疤痕,有些疤痕還在緩緩滲出黃綠色的膿液。最可怖的是他的頭顱——臉上帶著一個銹跡斑斑、只露出雙眼的猙獰鐵面,鐵面下緣不斷滴落著粘稠的涎水。而那雙眼睛,在鐵面具的眼孔后,燃燒著兩點純粹瘋狂的、毫無理智可的猩紅血芒!他手中握著的,并非之前“沙蝎”那種奇門短刃,而是一柄沉重無比、布滿尖刺的黑色狼牙巨棒!棒頭還殘留著新鮮的血跡和幾縷破碎的布片,正是剛才砸中杜鶯歌的兇器!
“毒…毒童子?!”梁卉看清那鐵面巨漢的瞬間,臉色煞白如紙,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調。藥王谷典籍中有記載,西域“萬毒教”曾以活人煉制一種力大無窮、不懼劇毒、只知殺戮的怪物,名為“毒童子”!此物需以萬毒淬煉軀體,過程慘絕人寰,失敗者尸骨無存,成功者亦喪失神智,淪為只知聽命sharen的恐怖兵器!眼前這怪物,無論體型、特征還是那狂暴的氣息,都與記載中的“毒童子”一般無二!
“沙蝎!你竟敢勾結萬毒教余孽!”杜鶯歌強忍劇痛,抹去嘴角血跡,掙扎著站起,美艷的臉龐上布滿寒霜,眼中殺意沸騰。她終于明白,為何這毒霧如此霸道,連她的“醉夢散”都只能短暫干擾!這根本就是萬毒教的秘傳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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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陰冷的笑聲從另一側濃霧中傳來。“沙蝎”那矮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現,手中那柄蜈蚣節肢般的奇門短刃“百足刃”在灰綠霧氣中閃爍著幽綠的光澤。“杜大家主好眼力。可惜,知道得太晚了。”他眼中閃爍著殘忍和貪婪,“乖乖交出‘七心海棠’的培育秘法和‘天香續命露’的配方,或許…能給你們姐妹倆一個痛快。否則…”他瞥了一眼那如同鐵塔般矗立、不斷發出低沉咆哮的“毒童子”,意思不而喻。
“做夢!”梁卉攙扶著杜鶯歌,雖然害怕得渾身發抖,卻挺直了腰板,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藥王谷秘傳,寧死不入邪魔之手!”
“那就…死吧!”“沙蝎”獰笑一聲,身形一晃,再次隱入濃霧。“毒童子”得到指令,那雙猩紅的眸子瞬間鎖定受傷的杜鶯歌,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沉重的狼牙巨棒帶起恐怖的惡風,如同一座移動的肉山,轟然碾壓過來!地面都在他沉重的腳步下微微震顫!
杜鶯歌一把推開梁卉:“躲遠些!”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手臂的劇痛。面對這非人的怪物,硬拼力量無疑是找死!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流霞”劍不再試圖格擋,劍身一抖,瞬間化作數十道飄忽不定、真假難辨的緋色光影,如同晚霞流云,纏繞向“毒童子”周身要害!每一道劍影都蘊含著陰柔的暗勁,專挑關節、穴位下手——**“流霞幻舞”**!
叮叮當當!一陣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響!
“毒童子”體表那層青灰色的皮膚竟堅韌異常,“流霞”劍鋒利的劍尖刺上去,竟只能留下淺淺的白痕,發出金鐵之聲!那些陰柔的暗勁透入,也如同泥牛入海,被其體內狂暴混亂的毒力和生命力輕易化解!唯有刺向鐵面具縫隙和眼睛的幾劍,逼得“毒童子”怒吼連連,揮舞巨棒狂亂格擋,稍稍阻滯了其攻勢。
但這根本無法持久!“毒童子”力大無窮,不知疲倦,每一次狼牙棒揮擊都帶著摧山斷岳的恐怖力量,逼得杜鶯歌只能憑借精妙身法險之又險地閃避,根本無法造成有效傷害。她香汗淋漓,氣息越發急促,左臂的傷勢在劇烈動作下不斷傳來鉆心疼痛,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遲滯。
“沙蝎”如同最陰險的毒蛇,在濃霧中神出鬼沒。他從不與杜鶯歌正面交鋒,總是選擇在杜鶯歌被“毒童子”逼入死角或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瞬間,驟然現身!“百足刃”刁鉆狠辣,帶著刺鼻的腥風,直取杜鶯歌的后心、腰肋、咽喉等致命之處!每一次偷襲都險象環生,逼得杜鶯歌不得不強行變招格擋或閃避,牽制了她大量心神,讓她在“毒童子”狂暴的攻擊下更加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嗤啦!
杜鶯歌一個閃避稍慢,肩頭的紅衣被“沙蝎”的“百足刃”劃開一道口子,白皙的肌膚上立刻浮現出一道細細的黑線,傳來火辣辣的麻痹感!刃上有劇毒!
“鶯歌姐!”梁卉看得心膽俱裂。她知道自己武功低微,沖上去只是送死。必須做點什么!她目光飛快地掃視著周圍被毒霧侵蝕得枯萎凋零的迷蝶花,又看向那翻滾不休的灰綠色毒霧,再看向如同瘋魔般的“毒童子”和神出鬼沒的“沙蝎”,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
“鶯歌姐!引他們靠近那株最大的‘血吻’花!左前方十步!”梁卉用盡力氣嘶喊,同時飛快地從藥囊中掏出幾個顏色各異的小瓶,雙手因緊張而劇烈顫抖,卻以驚人的速度將里面的粉末、液體混合在一起。她混合的手法極其古怪,并非中和,反而像是在…激發某種更劇烈的沖突!
杜鶯歌雖不明所以,但對梁卉有著絕對的信任!她銀牙緊咬,不顧肩頭的麻痹感,猛地施展身法,不再與“毒童子”硬碰,反而如同穿花蝴蝶般,利用其龐大的體型和相對笨拙的動作,向梁卉所指的方向且戰且退。緋色的劍光不再追求殺傷,只求擾亂“毒童子”的視線,吸引其注意力。
“想逃?”“沙蝎”陰冷的聲音在濃霧中響起,“毒童子,撕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