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沒這么說。”永和帝目光深沉,“但此事需從長計議。景玄,你與齊王的恩怨,朕多少知道一些。但你要記住,你們都是朕的兒子,都是蕭氏子孫。兄弟鬩墻,只會讓外人得利。”
蕭景玄心中冷笑。外人?李皇后和鄭氏才是外人。但他面上恭敬:“父皇教訓的是。”
永和帝盯著他看了良久,忽然道:“你母妃的事,朕知道你在查。”
蕭景玄心頭一震。
“翠珠找到了,是不是?”永和帝繼續道,“那些陳年舊事,朕不是不知道,只是……時候未到。”
“父皇,”蕭景玄跪下,“母妃含冤而死,兒臣身為人子,不能不查。”
“朕沒怪你。”永和帝起身,走到他面前,“起來吧。朕只是告訴你,有些事,急不得。李皇后在宮中經營多年,朝中黨羽眾多。你要動她,必須有萬全準備。”
蕭景玄站起身,看著永和帝:“父皇的意思是……”
“鄭氏可以動,江南商會可以查。”永和帝緩緩道,“但李皇后那邊,暫時不要碰。至于齊王……敲打敲打即可,不必趕盡殺絕。”
這是交換。用鄭氏和江南商會的倒下,換暫時不動李皇后和齊王。
蕭景玄沉默片刻,躬身道:“兒臣遵旨。”
“你是個聰明孩子。”永和帝拍了拍他的肩,“朕老了,這江山遲早要交給你們。你們兄弟和睦,朕才能放心。”
蕭景玄心中五味雜陳。父皇這話,有真情,也有權衡。帝王之心,從來如此。
“還有一事。”永和帝回到御案后,“李宗年明日抵京。朕已下旨,命他為戶部左侍郎,主理江南賦稅清查。你與他好生配合,把江南的事辦好。”
“是。”
“去吧。”永和帝揮揮手,“朕累了。”
蕭景玄行禮退出。走出御書房時,夕陽西斜,將宮墻染成一片金紅。
高公公送他出宮,在宮門口低聲道:“殿下,皇后娘娘鳳體違和,皇上今夜宿在鳳儀宮。”
這是在提醒他,永和帝今夜會與李皇后共處。有些話,有些事,難免會受到影響。
蕭景玄點頭:“多謝公公提點。”
**
回到靖王府時,天色已暗。書房內燈火通明,沈青瀾仍在伏案工作,奏折已經草擬完畢,整齊地放在一旁。
“殿下回來了。”她起身迎上。
蕭景玄將面圣的情形說了,包括永和帝的交換條件。沈青瀾聽罷,沉吟道:“皇上這是想平衡各方勢力。動鄭氏以安民心,保李皇后以穩朝局。”
“父皇有父皇的難處。”蕭景玄走到書案前,拿起那份奏折細看,“不過這樣也好,先斬斷齊王的財路。沒了江南商會的支持,他就像斷了翅膀的鳥,飛不高了。”
沈青瀾看著他:“那淑妃娘娘的事……”
“暫時擱置。”蕭景玄放下奏折,“但不會太久。等江南事了,齊王失勢,李皇后孤立無援時,再算總賬。”
他看向沈青瀾:“這份奏折寫得好,明日我便遞上去。另外,你準備一下,三日后李宗年到京,我要在府中設宴為他接風。”
“李宗年此人……”
“寒門出身,能力出眾,在江南三年政績斐然,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世家。”蕭景玄道,“父皇讓他回京主理江南賦稅清查,用意明顯。我們要做的就是幫他站穩腳跟,讓他成為我們在朝中的一把刀。”
沈青瀾記下,又道:“還有一事。今日午后,衛國公府派人送來帖子,請殿下與青瀾過府一敘。”
蕭景玄挑眉:“衛國公夫人?”
“是。送帖子的嬤嬤說,夫人得了一幅古畫,想請殿下品鑒。”沈青瀾頓了頓,“還說……畫是前朝大家所作,與柳公權齊名。”
這是暗語。前朝大家,與柳公權齊名――指的是顏真卿。顏真卿以忠烈著稱,安史之亂時堅守孤城,寧死不降。衛國公夫人這是在表明態度:忠貞不二,寧折不彎。
“好,回復衛國公府,明日午后,本王準時赴約。”蕭景玄道。
夜色漸深,兩人又商議了些細節,直到月上中天。
沈青瀾告退時,蕭景玄忽然叫住她:“青瀾。”
“殿下還有何吩咐?”
蕭景玄看著她,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映得她眉眼如畫。他心中一動,話到嘴邊卻成了:“今日辛苦你了,早些歇息。”
沈青瀾微微一笑:“殿下也是。”
她行禮退出,腳步聲漸遠。蕭景玄站在窗前,望著天邊那輪明月,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說的情緒。
這條路還很長,但有她相伴,似乎也不那么難走了。
**
與此同時,鳳儀宮內。
李皇后靠在鳳榻上,面色蒼白,但眼神清明。永和帝坐在榻邊,握著她的手。
“皇上,臣妾今日失儀了。”李皇后輕聲道,“只是聽到朝堂上那些話,一時急火攻心……”
“朕知道。”永和帝拍拍她的手,“你身子弱,別想太多。朝堂上的事,自有朕處置。”
李皇后眼中含淚:“齊王那孩子,性子直,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皇上多擔待些。臣妾就這么一個侄兒……”
這話說得巧妙。齊王是李皇后的親侄兒,永和帝向來疼愛。提及這層關系,是在提醒永和帝顧念親情。
“景宏的事,朕心里有數。”永和帝道,“你放心養病,其他的不必操心。”
李皇后還要再說,永和帝已起身:“時辰不早了,你歇著吧。朕明日再來看你。”
“恭送皇上。”
永和帝離開后,李皇后臉上的虛弱瞬間消失。她坐起身,對侍立一旁的宮女道:“傳話給齊王,讓他最近安分些。另外,讓李家在朝中的人都收斂點,別讓人抓住把柄。”
“是。”
宮女退下后,李皇后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眼中閃過寒光。
蕭景玄……這個七皇子,比她想象的更難對付。但沒關系,她在這宮中三十年,什么風浪沒見過。想扳倒她,沒那么容易。
只是,槐樹胡同的那些證據……到底落入了誰手中?
她必須查清楚。
夜色深沉,鳳儀宮的燈火久久未熄。而京城的另一端,靖王府的書房內,燈火也同樣明亮。
這一夜,許多人都無眠。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