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鐘聲在宮城上空回蕩,百官們魚貫而出,個個面色凝重,低聲議論著今日朝堂上的驟變。蕭景玄走在武將隊列中,神情平靜,仿佛方才那場驚濤駭浪與他無關。
齊王幾乎是踉蹌著走出大殿的,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冷汗未干。幾個心腹官員圍攏上去,卻被他揮手屏退。他回頭深深看了蕭景玄一眼,那眼神中的怨恨與驚懼交織,復雜難。
蕭景玄恍若未見,徑直走向宮門。顧昀已等候在宮門外,見他出來,立即迎上前。
“殿下,李皇后那邊……”
“回府再說。”蕭景玄低聲道。
馬車駛離宮城,車廂內,蕭景玄閉目沉思。李皇后這一出“暈倒”,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既解了齊王的圍,又打斷了永和帝的追查。這位中宮之主,果然不是簡單人物。
“殿下,我們現在如何應對?”顧昀在外問道。
“按兵不動。”蕭景玄睜開眼,“李皇后既然出手,必有后招。我們且看她如何演這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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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內,沈青瀾已得知朝會中斷的消息。她站在書房窗前,手中握著那枚“御用監造”的印章,眉頭微蹙。
李皇后這一招,確實高明。以鳳體違和為由中斷朝議,既全了皇家顏面,又給了齊王喘息之機。更重要的是,這向朝臣傳遞了一個信號――中宮依舊有權勢,能左右朝局。
“長史,殿下回來了。”侍女稟報。
沈青瀾收起印章,轉身迎出。蕭景玄已步入庭院,朝服未換,神色間卻不見疲態。
“殿下。”她欠身行禮。
“進書房說話。”蕭景玄步履不停。
兩人回到書房,屏退左右。蕭景玄將朝堂上的情形簡單說了,沈青瀾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錦囊――那是衛國公夫人所贈,至今未打開。
“李皇后此舉,意在保齊王。”沈青瀾分析道,“但她也暴露了自己的立場。皇上……會如何反應?”
“父皇去了鳳儀宮。”蕭景玄走到窗前,望著院中蔥郁的草木,“此刻,恐怕正在‘探病’。”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李皇后敢這么做,定是有所倚仗。這些年,她雖不直接干政,但在后宮經營多年,朝中也有不少李氏門生故舊。更重要的是,她掌著后宮大權,許多事情……父皇也需要給她幾分面子。”
沈青瀾明白這話中的深意。永和帝與李皇后,不僅是帝后,更是政治同盟。當年永和帝能順利登基,李氏一族出力不小。這些年的平衡,不能輕易打破。
“那我們手中的證據……”她遲疑道。
“照常遞上去。”蕭景玄冷笑,“李皇后能保齊王一時,保不了一世。御史的彈劾已經公開,大理寺也已立案,這事不可能就此了結。父皇就算要給李皇后面子,也必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他走到書案前,攤開一張紙:“青瀾,你替我草擬一份奏折。”
“殿下請說。”
“奏請徹查江南商會,整頓漕運鹽政。”蕭景玄緩緩道,“不提鄭氏,不提齊王,只提江南民生。江南乃賦稅重地,漕運乃國脈所系,如今商會壟斷,物價騰貴,百姓怨聲載道,長此以往,恐生民變。”
沈青瀾眼睛一亮:“殿下這是……以退為進?”
“李皇后和齊王想保的是鄭氏和江南商會的利益。”蕭景玄眼中閃過冷光,“那我們就把矛頭指向整個江南商界。到時候,就不是鄭氏一家的事了,所有在江南有利益的世家都會被牽扯進來。他們若想保住自己的生意,就必須舍棄鄭氏這顆棋子。”
好一招釜底抽薪。沈青瀾心中佩服,提筆便開始草擬。
蕭景玄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心中微動。這些日子,她與他并肩作戰,出謀劃策,從未有過半分退縮。這樣的女子,世間難尋。
“青瀾。”他忽然喚道。
“嗯?”沈青瀾抬頭。
“若此事了結,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蕭景玄問得突然。
沈青瀾一愣,隨即微笑:“青瀾只想輔佐殿下,肅清朝綱,還天下清明。至于個人……并無他想。”
“不想為沈家做些什么嗎?”蕭景玄走近兩步,“你父親沉冤得雪,沈家也該重振門楣了。”
沈青瀾放下筆,輕聲道:“沈家如今只剩青瀾與幾位堂親,人丁稀落。父親在世時常說,家族興衰,不在門第高低,而在子孫是否賢德。青瀾若能以微薄之才為國效力,便是對父親最好的告慰。”
她頓了頓,抬眼看向蕭景玄:“倒是殿下,淑妃娘娘的冤屈……”
“母妃的仇,一定要報。”蕭景玄語氣堅定,“但不是現在。李皇后敢在這時候出手,說明她和齊王已經狗急跳墻。我們越急,他們越會反撲。不如先斬斷他們的財路,再慢慢收拾。”
沈青瀾點頭,正要繼續草擬奏折,門外傳來顧昀的聲音:“殿下,宮中來人了。”
蕭景玄與沈青瀾對視一眼。
“請。”
來的是永和帝身邊的內侍總管高公公。這位老太監在宮中侍奉三十余年,深得永和帝信任,平日里從不輕易出宮。
“靖王殿下,皇上口諭,請您即刻入宮。”高公公躬身道。
“父皇可有說何事?”
“皇上在御書房等候,只說……想與殿下說說話。”高公公回答得謹慎。
蕭景玄心下了然。這個時候單獨召見,定是與今日朝會有關。
“容本王更衣。”
“殿下請便,老奴在此等候。”
蕭景玄回內室換了一身常服,出來時對沈青瀾低聲道:“我去去就回。你繼續草擬奏折,若有人來探聽消息,一律擋回去。”
“青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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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永和帝背對殿門站著,望著墻上懸掛的大燕疆域圖。聽到腳步聲,他并未回頭。
“兒臣參見父皇。”蕭景玄行禮。
“起來吧。”永和帝轉過身,臉上帶著疲憊,“今日朝會之事,你怎么看?”
蕭景玄垂首:“兒臣不敢妄議朝政。”
“朕讓你說。”永和帝走到御案后坐下,“這里沒有外人,說說你的真實想法。”
蕭景玄沉吟片刻,緩緩道:“御史彈劾鄭元培,證據確鑿。江南商會壟斷漕運,哄抬物價,也是事實。兒臣以為,此事該查。”
“是該查。”永和帝點頭,“但李皇后今日‘暈倒’,你也看到了。景玄,你告訴朕,若朕堅持查下去,會是什么結果?”
蕭景玄抬頭看向永和帝:“父皇是擔心朝局動蕩?”
“朕是擔心江南生亂。”永和帝嘆息,“鄭氏在江南經營百年,樹大根深。江南商會背后,不止鄭氏一家,還有太原王氏、清河崔氏、隴西李氏……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所以父皇想就此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