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紙,在書房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蕭景玄與沈青瀾將最后幾封關鍵信件整理完畢時,天色已大亮。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顧昀的聲音帶著凝重,“齊王殿下來了,正在前廳等候,說是要與殿下共進早膳。”
蕭景玄與沈青瀾對視一眼。來得真快。
“知道了。”蕭景玄站起身,一夜未眠的臉上不見疲色,反而更顯銳利,“青瀾,你隨我一同去。顧昀,繼續審問鄭三,務必問出齊王與鄭氏往來的所有細節。”
“是。”
蕭景玄整了整衣袍,對沈青瀾道:“不必緊張,平常應對即可。齊王此來,無非是試探。”
“青瀾明白。”
兩人來到前廳時,齊王蕭景宏已坐在客位,正慢條斯理地品茶。他今日穿了一身家常的寶藍色長袍,面帶微笑,仿佛真的只是來與兄弟閑話家常。
“七弟,叨擾了。”見蕭景玄進來,齊王放下茶盞,笑容溫和,“這幾日忙于河堤之事,許久未見七弟,甚是想念。想著今日天氣不錯,便過來與你一同用個早膳,說說話。”
蕭景玄拱手還禮:“皇兄光臨,蓬蓽生輝。只是皇兄公務繁忙,怎好讓皇兄專程跑一趟。”
“兄弟之間,說這些就見外了。”齊王的目光掃過蕭景玄身后的沈青瀾,笑意深了些,“沈長史也在,正好,本王有些事也想問問沈長史。”
沈青瀾上前行禮:“齊王殿下。”
“免禮。”齊王虛扶一下,“沈長史昨夜可曾歇息好?本王看你眼下似有青影。”
這話問得別有深意。沈青瀾垂眸道:“謝殿下關心。青瀾昨夜整理文書,睡得晚了些。”
“哦?整理文書?”齊王狀似隨意,“不知是什么重要文書,竟讓沈長史熬夜處理?”
蕭景玄接過話頭:“不過是些兵部舊檔,北疆戰事的后續事宜。皇兄也知道,北疆雖定,善后之事千頭萬緒。”
“原來如此。”齊王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不信,“七弟勤于政事,實乃我大燕之福。不像本王,這幾日被河堤之事弄得焦頭爛額,連覺都睡不好。”
早膳擺上,簡單的清粥小菜,卻做得精致。三人入座,蕭景玄與齊王對坐,沈青瀾側坐相陪。
“皇兄方才說河堤之事棘手,不知進展如何?”蕭景玄舀了一勺粥,隨口問道。
齊王嘆了口氣:“別提了。原以為只是簡單的潰口,查下去卻發現牽扯甚廣。去年那筆修繕款項,賬目混亂,有幾筆銀子去向不明。更麻煩的是――”他頓了頓,看向沈青瀾,“牽扯到一個叫沈懷遠的人,據說是沈家舊部。”
沈青瀾放下筷子,神色平靜:“此事青瀾昨日已向齊王殿下稟明。沈懷遠確系沈氏遠支,但多年前已被先父逐出府,其后所作所為,與沈家無關。”
“本王自然相信沈長史。”齊王笑了笑,“只是朝中那些御史,恐怕不會這么想。他們若知道沈家舊部牽扯進河堤貪墨案,難保不會上奏彈劾,說七弟用人不察,甚至……說沈家余黨未清。”
這話已是赤裸裸的威脅。蕭景玄放下粥碗,抬眼看齊王:“皇兄多慮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若真有御史彈劾,查便是了。正好,本王也有些事想查。”
“哦?七弟想查什么?”
“皇兄可知道‘隆昌號’錢莊?”蕭景玄問得漫不經心。
齊王臉色微不可察地一僵,隨即恢復如常:“自然知道,京城有名的錢莊嘛。七弟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也沒什么。”蕭景玄夾了一筷子小菜,“只是昨夜聽說,隆昌號與江南商會往來密切,而江南商會又牽涉進河堤款項之事。皇兄既然在查此案,想必已經查到這一層了吧?”
齊王放下筷子,笑容淡了些:“七弟消息倒是靈通。”
“不及皇兄。”蕭景玄淡淡道,“皇兄連沈家十多年前逐出的一個遠親都能查到,這才叫手眼通天。”
廳內氣氛驟然緊張。
沈青瀾適時起身,為兩人添茶:“殿下,齊王殿下,茶要涼了。”
齊王接過茶盞,深深看了蕭景玄一眼:“七弟,你我兄弟,說話不必拐彎抹角。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蕭景玄迎上他的目光,“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些。”
“比如?”
“比如槐樹胡同三號,丙字庫房。”蕭景玄一字一句道。
齊王手中的茶盞輕輕一晃,茶水險些濺出。他盯著蕭景玄,眼神陰晴不定:“你去了那里?”
“去了。”蕭景玄坦然承認,“還見到了鄭三公子。皇兄,你說巧不巧,鄭三公子正好也半夜去庫房,說是……查貨。”
齊王的臉色終于變了。他放下茶盞,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七弟,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皇兄說得對。”蕭景玄點頭,“所以本王也在想,是該把這些事爛在肚子里,還是該……稟報父皇。”
“你威脅我?”齊王瞇起眼睛。
“不敢。”蕭景玄笑了笑,“只是提醒皇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皇兄與鄭氏的那些勾當,與江南商會的利益往來,還有……庫房里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真要查起來,恐怕不好收場。”
齊王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七弟,你還是太年輕。你以為拿到些賬冊信件,就能扳倒本王?你可知朝中有多少人站在本王這邊?你可知江南那些世家,有多少人與本王利益相關?”
“知道。”蕭景玄平靜道,“所以本王才說,真要查起來,不好收場。到時候牽出的恐怕不止皇兄一人,還有整個江南官場,甚至朝中半數官員。那場面,想想都壯觀。”
齊王盯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虛實。最后,他緩緩道:“你想怎樣?”
“很簡單。”蕭景玄道,“河堤案,到此為止。沈懷遠的事,一筆勾銷。皇兄繼續做你的賢王,本王也繼續當我的閑王。大家相安無事,如何?”
“你會這么好心?”
“本王只是不想看到朝局動蕩,不想看到江南生亂。”蕭景玄誠懇道,“皇兄,你我都清楚,眼下大燕內憂外患,北疆剛定,江南不能再亂。若真把那些事捅出來,江南世家狗急跳墻,會是什么后果,你我都清楚。”
這話半真半假。齊王陷入沉思。
蕭景玄繼續道:“其實皇兄與鄭氏往來,無非是求財。江南商會那些生意,本王沒興趣。只要皇兄不再針對本王,不再打沈家的主意,那些賬冊信件,可以永遠不見天日。”
“我憑什么信你?”
“就憑本王現在就可以把證據送到父皇面前,但沒有這么做。”蕭景玄目光坦然,“皇兄,兄弟鬩墻,漁翁得利。這個道理,你比我懂。”
齊王終于動容。他深吸一口氣:“好,我答應你。河堤案,我會結案,只說天災,不提人禍。沈懷遠的事,也不再追究。但是――”他盯著蕭景玄,“那些證據,你必須全部交還。”
“可以。”蕭景玄爽快答應,“三日后,還是槐樹胡同,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