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透過已經開始泛黃的梧桐葉,在部隊大院高高的圍墻外灑下斑駁的光影。林墨推著自行車,在距離大院門口還有幾十米的路邊停下。
他沒有直接進去,只是靜靜佇立,目光掠過門口站得筆挺的哨兵。他今天來,只想碰碰運氣,看能否“偶遇”趙軍,把較量的時間地點定下來。直接進去找陳敏固然容易,但那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也容易橫生枝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進出大院的人不多,大多是穿著軍裝或中山裝的干部模樣,并沒有趙軍那挺拔利落的身影。林墨看了看天色,正準備離開改日再來,身后卻傳來一個溫和中帶著訝異的聲音:
“小林?”
林墨轉身,看見陳母提著一個菜籃子,正從旁邊的供銷社方向走過來,臉上帶著明顯的驚喜和一絲疑惑。“真是你啊!怎么在這兒站著?來了也不進去找小敏?”
她快步走近,目光在林墨身上掃過,看到他一身普通的工裝,手里推著舊自行車,與以往來家時的模樣并無二致,只是眉宇間似乎更沉靜了些。
“阿姨。”林墨禮貌地點頭問好,神色坦然,“我剛從廠里出來,路過這邊,正好……想問問小宇點事情。看他在不在家。”
“找小宇?”陳母更加意外了,隨即笑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拉過林墨的自行車把,“這孩子,找小宇直接進去啊,在門口傻等什么?走走走,正好到家吃晚飯!你陳叔叔回部隊了,就我和小敏、小宇在家,添雙筷子的事兒!”
林墨還沒來得及婉拒,就被熱情的陳母半推半就地引著往大院門口走去。哨兵顯然認識陳母,敬禮后便放行了。
走在安靜的大院林蔭道上,陳母放慢了腳步,側頭看了看林墨,語氣轉為關切,聲音也壓低了些:“小林,你的事情……我聽小敏提了一嘴。怎么樣,廠里都處理好了?沒受什么委屈吧?”
林墨搖搖頭:“阿姨,沒什么,就是正常的工作調整。我服從組織決定。”
陳母點點頭,眼神里透著理解和一絲過來人的警醒:“嗯,你是個明白孩子。這時候,低調些,少說話,多做事,總是沒錯的。”
“有些風頭,避一避不是壞事。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和機會,憑你的本事,在哪里都能站穩。”她這話說得語重心長,顯然她們單位也有不少相關的信息,但并不深入,只當是一般的工作風波囑咐著。
林墨心中微暖,知道這是長輩真切的關懷。“謝謝阿姨,我記下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陳家小樓前。陳敏正在院子里收晾曬的被子,看到林墨跟著母親進來,先是驚訝,隨即臉上綻開明媚的笑容,放下被子快步迎了上來:“林墨?你怎么來了?媽,你們碰上的?”
“在門口碰見的,這孩子,來了也不進門,說找小宇。”陳母笑著把菜籃子遞給陳敏,“正好,晚上加個菜。小林留下吃飯。”
陳宇聽到動靜也從屋里跑出來,看到林墨,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撓了撓頭:“林墨哥。”
晚飯的氣氛倒是融洽。陳母手藝不錯,四菜一湯,雖是家常,卻做得精致可口。她絕口不提林墨工作變動的事情,只是閑聊著廠里的生產、陳敏設計科的趣事,偶爾問問林墨家里母親和弟弟妹妹的近況。
陳母不時給林墨夾菜。陳宇則有些沉默,扒拉著飯,偶爾偷偷瞥林墨一眼。
林墨吃得從容,談舉止一如既往的沉穩有禮。他幾次感覺到陳母目光中隱含的審視和欲又止,估計是有關他和陳敏的婚事,但最終,陳母還是沒有提起。
林墨自己也按下了這個話頭。現在不是提這個的時候,尤其是在剛剛經歷“審查”的當口,他不想讓陳家人覺得他有任何借婚事穩固關系的企圖,哪怕陳母未必這么想,他也要避嫌。
飯至中途,陳母起身去廚房添湯。林墨抓住這個空隙,狀似隨意地對旁邊的陳宇低聲快速說道:“小宇,見著你趙軍哥,替我跟他說一聲。時間地點,他定,定好了告訴你,你再告訴我。就這事,別讓阿姨和你姐知道。”
陳宇嘴里還嚼著飯,聞愣了一下,抬眼對上林墨平靜卻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他心里有點打鼓,既有點害怕趙軍和林墨真的對上,又隱隱有種參與“大事”的緊張感。
陳敏隱約聽到林墨跟弟弟說話,轉頭問:“你們嘀咕什么呢?”
“沒什么,姐。”陳宇連忙低頭扒飯,“林墨哥問我上次那個物理題……”
林墨對他笑了笑,順勢把話題帶了過去。
飯后又坐了一會兒,林墨便起身告辭。陳母讓陳敏送他出去。兩人并肩走在暮色漸濃的大院路上,陳敏輕聲問:“你今天來找小宇,真有事?”
“一點小事,托他傳個話。”林墨握住她的手,溫熱的觸感傳遞著安心,“已經說好了。你別擔心。”
陳敏看著他沉靜的側臉,心中那些關于他職務變動的擔憂,似乎在他一如既往的沉穩中消散了大半。她相信他,無論順境逆境,他總有他的章法和底氣。
兩天后的傍晚,陳宇鬼鬼祟祟地跑到四合院,找到正在家門前空地上活動筋骨的林墨,塞給他一張折得很小的紙條,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壓低聲音飛快地說:“趙軍哥定的,明天下午三點,西郊老裝甲兵廢棄訓練場,東頭沙坑那兒。他說……讓你準時。”
說完,也不等林墨回應,一溜煙跑了,像是完成了個危險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