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龍成家具廠廠長,如今被正式任命為二分廠廠長的陳枋安,親自帶著一批從龍成廠和原優質外協廠抽調過來的骨干老師傅和技術員進駐。
那些原本外協廠的領導,如今也根據新的組織架構,分別擔任了二分廠各主要車間的主任,此刻都匯聚在此,共同主持這場至關重要的生產調試。
陳枋安作風扎實,對林墨這個年輕的設計者和實際推動者,他內心是欣賞甚至帶點佩服的。
調試工作繁瑣而細致,從“實木框架制作中心”的控榫卯機,到“軟體加工工段”的裁床與縫紉設備,再到靈活多變的總裝線,每一個環節都需要反復測試、調整、優化。
林墨作為基建處設計科副科長,又是這套生產體系的規劃者,自然全程跟進,與陳枋安廠長帶領的調試團隊緊密配合。
陳敏也頻繁出現在調試現場。新產品系列的研發設計與生產線調試息息相關,她需要根據設備實際運行情況和加工出的首批部件,不斷調整和完善自己的美學設計方案。
于是,在轟鳴的機器旁,在鋪滿圖紙的臨時工作臺前,在討論技術難題的人群中,林墨和陳敏的身影常常交織在一起。
他們或是并肩站在一臺調試中的多軸雕刻機前,林墨指著剛剛加工出的一個帶有復雜淺浮雕的實木構件,對陳敏說。
“陳敏同志,你看這個浮雕的深度和細節表現,設備精度基本達到了設計要求,但刀路徑優化還可以再調整,這里轉折處的流暢度似乎還可以提升。”
陳敏則會湊近仔細查看,手指虛撫過木紋與雕花的結合處,蹙眉思索:“嗯,這里的線條確實有點生硬,影響了整體的氣韻。林科長,如果讓設備在這里稍微放慢進給速度,或者調整一下刀具的角度,會不會好一些?我待會兒把調整建議標注在圖紙上。”
或是當總裝線上遇到第一個“新中式”座椅的軟包與實木框架結合不夠服帖的問題時,兩人又會和老師傅們圍在一起。
“林工,陳工,你們看,這個靠背的弧度,和咱們預制的軟包芯子,好像有點對不上,塞進去總有點皺巴。”一個老師傅拿著一個半成品說道。
林墨接過椅子框架,又看了看軟包部件,沉吟道:“可能是木框架的彎曲弧度在最后打磨時有了細微變化,或者填充的密度和裁剪尺寸需要微調。陳敏同志,你設計的這個弧形,最初是基于多少度的曲率?”
陳敏立刻翻開自己的素描本,快速查找著原始數據:“初始設計是基于r550的弧線,但考慮到木材的彈性和加工誤差,允許有正負五毫米的偏差。看來我們需要更精確地控制這個環節。”
她轉頭對負責軟包的老師傅說,“張師傅,下一批海綿芯或者棉花,我們按實測的木框架弧度單獨裁剪試試?”
兩人一唱一和,一個從結構與工藝角度分析,一個從美學與尺寸協調性上把控,往往能迅速找到問題的癥結,并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他們之間的默契,流暢得如同經過無數次排練。
這一切,自然落在了陳枋安廠長的眼里。這天下午,趁著調試間隙,陳廠長把林墨拉到一邊,臉上帶著過來人那種了然于心的笑容,壓低聲音說。
“林墨啊,我看你跟總廠技術科那個陳敏同志,配合得很默契嘛!郎才女貌,又是同行,有共同語,挺好!”他特意強調了“總廠”二字,帶著幾分善意的調侃。
林墨被這突如其來的調笑弄得一愣,臉上難得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他擺擺手:“陳廠長,您說笑了。我們就是工作上的配合。”
“工作配合能配合到一塊兒吃飯、一塊兒下班?”陳枋安嘿嘿一笑,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年輕人,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陳敏同志對你可不一般。你小子,有福氣!抓緊點,這么好的姑娘,別讓人搶跑了!”
陳廠長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林墨看似平靜的心湖。他兩世為人,加起來心理年齡早已不年輕,對于情感并非懵懂無知。
陳敏這段時間以來的靠近,那雙明亮眼眸中日益增長的信賴與欣賞,以及偶爾流露出的、超越工作伙伴關系的關切,他并非毫無感覺。只是前世經歷和今生專注于事業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將這些情緒擱置在了一旁。
如今被陳廠長點破,他才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獨自一人時,他也會想起陳敏認真討論時微蹙的眉頭,想起她在美院資料室里發現珍貴典籍時雀躍的神情,想起她站在工地外圍安靜等待的身影……心底深處,確實有一絲不同于他人的暖意和悸動。
而且她的長相也算是他能接觸到比較拔尖的,這個時代能找到這樣一個學識、認知都能匹配的也很不錯了。
“作為男的,是該主動一點。”林墨望著窗外二分廠在冬日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廠房輪廓,心中暗自思忖。陳敏的心意,如同窗上凝結的冰花,美麗而清晰,只待一縷暖陽便能融化顯現。
他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既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感知到了對方的信號,便不愿再這樣模糊下去。
找個機會,把話說明白。”這個決定讓他心中一定,仿佛解決了一個懸而未決的技術難題,目標明確,路徑清晰。他轉身再次投入轟鳴的調試現場,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不易察覺的溫柔與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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