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炙烤著國營木器一廠西側那片日益改變模樣的土地。林墨的身影,如同工地上那些深深打入地下的樁基,牢牢地“釘”在了這里。整個暑假,除了每周末的家庭思想教育,他幾乎以工地為家,安全帽下的臉龐被曬成了古銅色,藍色的工裝背上總是結著一圈圈白色的汗堿。
“林工,這邊基槽挖到設計標高了,您過來看一下土質情況?”一名測量員抹著汗,朝著正蹲在地上檢查鋼筋綁扎間距的林墨喊道。
林墨抬起頭,瞇著眼看了看熾烈的陽光,應道:“好,馬上來。”他站起身,對身邊的鋼筋工班組長又叮囑了一句,“老張,記住,主次梁交叉點的加密區,箍筋一個都不能少,間距必須卡死。這是受力關鍵部位,馬虎不得。”
老張如今對這位年輕的工程師心服口服,連連點頭:“林工您放心,您昨天親自示范過,弟兄們都記在心里了,保證按圖施工,分毫不差!”
這樣的對話,每天都在工地上演。從土方開挖的邊坡放坡,到混凝土澆筑的塌落度控制;從預埋螺栓的精準定位,到廠房軸線的一遍遍復核……林墨事無巨細,嚴格把控著每一道工序的質量關。
他的眼睛像最精密的尺子,總能發現那些細微的偏差;他的雙手,又能隨時拿起工具,做出最標準的示范。工人們從最初的驚愕、質疑,到后來的信服、敬佩,林墨用他的專業、嚴謹和那股與大家同吃同干的勁兒,贏得了整個施工隊的尊重。
當時間進入八月,衛星車間的主體結構終于如同雨后春筍般,在規劃好的區域內拔地而起。紅磚墻體砌筑完畢,輕鋼屋架安裝到位,寬敞明亮的車間雛形初現。
接下來,是更關鍵的一步——設備安裝與調試。
當第一批嶄新的木工機械,包括大型裁板鋸、榫卯機等,被小心翼翼的運進車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期待,也帶著一絲對未知技術的茫然。雖然沒有一步到位得加上傳送帶和更精密的車床,但是這已經是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現代化’車間了。
“林工,這些鐵家伙,看著就復雜,咱們……能擺弄明白嗎?”一位被選拔進衛星車間的老木工,圍著那臺結構復雜的榫卯機轉了兩圈,有些底氣不足地問。
林墨拍了拍冰冷的機床外殼,臉上露出沉穩的笑容:“李師傅,別擔心,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它們再復雜,也是按照我們設定的程序來干活。咱們一起,把它‘馴服’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墨再次化身“總教頭”。他對照著厚厚的設備說明書,有些甚至是外文資料,他也提前啃了下來,結合自己深厚的木工功底和對生產工藝的理解,跟隨著技術員和工人們,一臺一臺地安裝、定位、接線、調試。
“這臺裁板鋸,關鍵是導軌的水平度和主軸的平行度,誤差必須控制在0.1毫米以內,否則裁出來的板子邊緣不直,影響后續封邊和安裝。”林墨一邊用水平儀和百分表反復測量調整,一邊向圍在身邊的學習小組解釋。
“林工,這封邊機的溫控好像不太穩定,出來的封邊帶偶爾有氣泡。”一個年輕技術員報告。
林墨立刻走過去,觀察了片刻,又查看了控制面板的參數,果斷道:“把加熱棒區域的進風量稍微調大一點,可能是局部散熱不均。另外,檢查一下膠輥的壓力是否均勻。”
他時而俯身傾聽設備運轉的細微聲響,時而凝神觀察加工出的第一個試件,手指拂過榫頭的結合面,感受那微米級的配合精度。
遇到棘手的問題,他甚至會親自動手拆卸部分外殼,檢查內部結構,那熟練的程度,仿佛他不僅是設計師,更是這些精密設備的設計者和裝配工。
“嘿,真神了!林工這手木工絕活,用到這洋機器上,也是門兒清!”李師傅看著經過林墨調整后,穩定運行并加工出完美榫卯的機床,忍不住對旁邊的人感嘆,“不愧是咱木工出身的大學生,這理論和實踐結合得,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