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么樣?還不是得乖乖坐在下面,聽我老劉講課!我讓他們敲一個標準件,那手抖的,跟得了雞爪瘋似的!”
他尤其得意于自己資助的那個姓藍的學生考上了大學,這更讓他產生了一種“大學生也不過如此”的優越感。“看看,要不是我老劉當初拉他一把,他能有今天?這說明啥?說明關鍵還得看有沒有真本事,有沒有人提攜!光會死讀書,不行!”
與他相比,易中海的態度則顯得沉穩甚至有些凝重。他同樣認真備課,在實習車間里手把手地教導學生們操作鉗臺,講解如何憑手感判斷加工精度。
但站在水木大學寬敞明亮的實習車間里,看著那些雖然稚嫩卻充滿求知欲的年輕面孔,以及車間里那些比軋鋼廠更先進、更精密的機械設備,這位八級鉗工的心中,卻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一次課后,他難得地沒有立刻回家,而是站在車間門口,看著里面仍在埋頭練習的學生,對一同回來的劉海中感嘆道。
“老劉啊,你看這些機器,精度越來越高,自動化程度也在提升。我琢磨著,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很多現在需要低級工、甚至中級工反復操作的工序,將來可能一臺機器就能搞定,而且干得更好、更快。”
劉海中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老易,你就是想太多!機器再好,那也得人來開、人來修不是?咱們的手藝,那是機器能替代的?”
易中海微微搖頭,沒有爭辯,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他看到了技術進步的洪流,也隱約感覺到,固守現有的手藝,或許并非長久之計。
五月來臨,天氣漸熱,四合院里的那棵老槐樹也撐開了如蓋的濃蔭,成了眾人納涼、閑聊的好去處。隨著“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深入開展,一股不同于往年的氣氛,也開始在這方小小的院落里彌漫開來。
報紙上的社論語調愈發高昂,廣播里的內容也更加尖銳,一些新的名詞和口號,開始頻繁出現在人們的談中。更讓普通工人們心頭震動的是,最近軋鋼廠乃至其他單位,都傳出了一些消息。
某某車間的主任,因為工人反映他搞“物質刺激”、脫離群眾,被停了職,正在寫檢查;某某科室的股長,因為對工人態度粗暴,也被檢查,灰頭土臉……
這些發生在身邊活生生的例子,像一塊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劉海中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這天晚上,劉海中又在槐樹下組織“幫學”。他手里拿著份《工人日報》,上面正好刊登了一篇關于某工廠干部因作風問題被工人批評、上級處理的消息。他念得格外起勁,聲音都比平時洪亮了幾分。
念完后,他放下報紙,環視一圈聽得愣神的鄰居,用力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一種洞悉內情的神氣,壓低聲音說道:“大伙兒都聽見了吧?看見了吧?這叫啥?這就叫‘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往前湊了湊,仿佛要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發現:“以前吶,咱們覺得那些坐辦公室的、當個小領導的,多了不起!說話拿腔拿調,走路都帶著風。嘿,現在怎么樣?”他嗤笑一聲,手指點著報紙,“還不是說下來就下來!工人兄弟提了意見,上面就得處理!這說明啥?”
他自問自答,語氣越來越興奮:“說明啊,這世道真是在變!工人的地位,那是實實在在地提高!咱們工人階級,現在說話是管用的!”
這個認知,讓劉海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和躁動。他過去削尖腦袋想當官,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對“官威”的敬畏和羨慕,覺得那是人上人。
可現在,他親眼看到不少平日里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基層領導,因為工人反映的情況就被停職、靠邊站,那種神秘感和優越感在他心中驟然破碎了。
“什么領導不領導的,關鍵還得看根子正不正,思想紅不紅,跟不跟得上形勢!”劉海中得出了新的結論,眼神里閃爍著一種找到捷徑的光芒。”
“他似乎看到了一條不同于過去論資排輩、更“革命”、更快速的上升通道——積極表現,緊跟運動,反映問題,證明自己的“覺悟”!
這種新發現的“希望”,讓他參與政治學習的熱情空前高漲。
他不再僅僅滿足于在院里組織學習,在軋鋼廠里,他也開始更加留意各種風聲,偶爾在小組學習會上,也會試著按照報紙上的調子,對生產管理提幾句不痛不癢的“意見”,雖然往往不得要領,但他那種突然積極起來的姿態,還是讓不少老工友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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