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五一過,年味迅速消散,四九城的各個工廠在依舊凜冽的寒風中陸續開工。紅星軋鋼廠高大的煙囪再次冒出滾滾濃煙,機器的轟鳴聲重新成為主旋律。
中院賈家,秦淮茹換上了一身洗得發白但漿洗得硬挺的工裝,這是賈東旭留下的又被改小的。她臉色依舊帶著產后的蒼白,但眼神里卻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和一絲對新生活的期盼。一大早,她就在易中海的帶領下,懷著忐忑又激動的心情,走進了軋鋼廠的大門。
入職手續辦得出奇順利。廠工會和婦聯的人特意關照,車間主任也得了李副廠長的暗示,對她還算客氣。當領到那枚象征著正式職工身份的、還帶著油墨味的工牌和嶄新的糧本、副食本時,秦淮茹的手微微顫抖。
她繼承了賈東旭的工齡,直接定為正式工,每月能領到28塊5毛的工資。這筆錢,對于賈家來說,是活下去的希望。但是相比較去年領的賈東旭工資又少了不少。
易中海親自把她領到鉗工車間,安排在最簡單的工序崗位上,并指派了一個老師傅稍微帶一帶。看著周圍陌生的機器和忙碌的工友,聽著震耳欲聾的噪音,聞著濃重的機油味,秦淮茹深吸一口氣,緊緊攥住了工具。
她知道,從今天起,她不再是那個只能依靠眼淚和乞求的寡婦,她必須用自己的雙手,在這個屬于男人的世界里,為孩子們掙出一條生路。雖然前路艱難,但總算有了方向。
四合院里,林家也迎來了新學期的忙碌。母親程秀英和弟弟林賢早已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家里只剩下林墨和妹妹林巧。
林巧已經出落成大姑娘,眉眼間有了幾分母親的秀美,也繼承了林家的聰慧。她學習成績很好,心里一直暗暗以大哥為榜樣,憧憬著將來能上高中、考大學,見識更廣闊的天地。這天,她正伏在桌上做著作業,臉上帶著對未來的向往。
林墨坐在一旁看書,看著妹妹專注的側臉,心中卻思緒翻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歷史的巨輪即將駛入一段極其特殊的航道。
從去年開始,高等教育規模收縮、招生政策收緊的信號已經越來越明顯,未來的高考競爭會殘酷到難以想象。更重要的是,再過幾年,那場席卷一切的風暴來臨,大學停課,知識分子處境艱難,一個女孩子遠離家人去外地上學,風險太大。
他放下書,輕輕叫了聲:“巧兒。”
“嗯?哥,怎么了?”林巧抬起頭,眼神明亮。
林墨斟酌著詞語,語氣溫和卻鄭重:“巧兒,眼看就要初中畢業了,對自己以后,有什么想法沒有?”
林巧立刻說:“我想像哥一樣,上高中,然后考大學!”
林墨點點頭,表示理解她的想法,然后話鋒一轉:“巧兒,你的想法很好。不過,哥想跟你分析一下現在的形勢。你發現沒有,從去年開始,上面一直在說‘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大學招生的人數比以前少了,考試也更難了。這是國家大的政策方向,你這一屆能上大學的人,可能會少不少,門也會變高。”
他只能以這個理由說服妹妹。
他頓了頓,看著妹妹漸漸認真起來的神情,繼續道:“而且,就算考上了,萬一考到外地的大學,離家遠,現在物資供應還是緊張,家里實在不放心。再過幾年……形勢可能還會有變化,哥在大學里,感覺到一些風聲,不是很樂觀。”
林巧的眼神里閃過一絲迷茫和擔憂:“那……哥,你的意思是?”
“哥建議你,考慮考一個好的中專。”林墨清晰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比如郵電學校、衛生學校、或者機械學校之類的。”
“中專學制短,三年就能畢業,國家包分配工作,一出來就是干部身份,能立刻幫襯家里,自己也安穩。就在四九城里,離家近,哥和媽都能照應到你。等你工作了,如果還想學習,還可以讀夜大、函授,一樣能提升自己。這條路,更穩當。”
林墨的話像一塊石頭投入林巧的心湖,激起了層層漣漪。她沉默了一會兒,仔細思考著大哥的話。她信任大哥的眼光和判斷,知道他不是無的放矢。
上大學的夢想雖然美好,但大哥描繪的現實和潛在的風險,以及能盡快工作為母親分憂的誘惑,讓她不得不重新權衡。
“哥……讓我想想,再跟媽商量一下,行嗎?”林巧輕聲說。
“當然行。”林墨溫和地拍拍她的肩,“這是大事,你自己想清楚最重要。哥只是把知道的情況告訴你,幫你分析利弊。無論你怎么選,哥都支持你。”
林墨站在屋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在時代的洪流面前,他只能選擇最能保護家人的路徑。讓林巧有個安穩的中專學歷,留在京城,進入一個相對穩定的單位,是他能想到的、在風暴中為她構筑的最堅固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