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德離開四合院,沒有回家,而是徑直返回了軋鋼廠辦公樓。他腳步生風,腦子里飛速盤算著林墨那幾句點撥所帶來的巨大可能性。他直接去了廠工會主席老周的辦公室。
老周正準備下班,看到李懷德去而復返,而且面色紅潤、眼神發亮,不禁有些詫異:“李廠長,您這是……賈家的事有轉機了?”
“老周,坐,坐下說!”李懷德熱情地拉著老周坐下,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賈家的事,不僅關乎一個家庭的存亡,更關乎我們廠領導班子在全體工人兄弟心中的形象和威信啊!”
他身體前傾,壓低聲音,卻帶著極強的煽動性:“老周,你想,東旭同志是為廠犧牲的,這是鐵的事實!現在他的遺孀,肚子里還懷著遺腹子,帶著一大家子人,走投無路,我們如果只是按部就班給點撫恤金就把人推回農村,眼睜睜看著他們陷入絕境,車間的工人們會怎么想?”
“他們會覺得廠里冷血!會覺得寒心!會覺得今天倒下去的是賈東旭,明天如果輪到自己,家屬也是這個下場!這人心要是散了,隊伍還怎么帶?生產任務還怎么完成?”
老周聞,眉頭緊緊鎖起,他作為工會主席,自然更能體會工人們的情緒:“老李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道?工友們私下議論很多,同情賈家的占大多數,也覺得廠里處理得太……太不近人情。可是楊廠長那邊……”
“楊廠長堅持原則,這沒錯!”李懷德立刻接口,語氣一轉。
“但是,原則是死的,人是活的!工會是工人的娘家,維護工人的切身利益,尤其是在這種特殊困難時期,正是工會發揮作用的關鍵時刻!如果我們工會能挺身而出,為賈家爭取到一條真正的活路,那在全廠工人心中會是多大的分量?這不僅僅是幫助賈家,更是穩固我們廠的根基,至于賈東旭媳婦和孩子的戶口問題,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他看著老周的閃爍的眼神能知道他心里不平靜,繼續加碼:“而且,老周,你想過沒有?這件事如果辦成了,是你工會老周為工人兄弟辦了一件大實事、大好事!這份功績和威望,是誰也抹殺不了的!而且這本來就是工會的職責所在不是嗎?”
老周若有所思,旋即反應過來李懷德已經承諾最扎手的問題他去想辦法,于是激動地說道:“老李你分析得太透徹了!這事,我們工會必須管!絕不能寒了工人們的心!我明天就召集工會委員開會,形成決議,向廠黨委鄭重提出我們的意見和要求!”
“好!要的就是你這個態度!”李懷德用力握住老周的手,“不僅要提,還要強調事情的緊迫性和工人群眾的強烈呼聲!要讓廠黨委充分認識到,這不是簡單的個案,而是關系到全廠穩定和生產積極性的大事!”
離開工會,李懷德又馬不停蹄地聯系了廠里婦聯的負責人。同樣的一套說辭,只是角度換成了“保障婦女權益”、“關懷工人家屬”、“體現組織溫暖”,同樣將問題提升到了政治高度和影響廣度,輕易地說動了本就更具同情心的婦聯干部。
第二天下午,一場原本普通的廠領導碰頭會,因為工會和婦聯的聯合介入,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會議剛開始,工會主席老周就率先發難,語氣沉重而激動:“楊廠長,各位領導,關于賈東旭同志工傷善后及家屬安置問題,工會委員會經過緊急討論,并廣泛聽取了車間工人的意見”
“我們認為,目前廠里提出的單純經濟補償方案,無法解決賈家面臨的實際生存困境,也無法體現組織對因公犧牲同志的關懷,更在工人群眾中造成了極大的消極影響和不安情緒!”
他拿出幾張紙,上面今天上午緊急組織人員調研得來的密密麻麻是些車間小組長的聯名意見:“很多工友表示,賈東旭死在崗位上,如果廠里連他的老婆孩子都安置不好,讓大家以后怎么安心搞生產?萬一……萬一自己也出了事,家里是不是也是這個下場?”
“這種情緒蔓延開來,對生產安全、對隊伍穩定,都是極大的隱患!我們工會強烈要求廠領導重新考慮,必須拿出一個既能符合政策大方向,又能切實解決賈家困難,更能安撫廣大工人兄弟的方案!”
老周的話音剛落,婦聯主任立刻接上,語氣同樣尖銳:“楊廠長,我們婦聯也要代表全廠女工說幾句!秦淮茹同志是賈東旭的合法妻子,現在懷有身孕,本身就是需要特殊照顧的對象。讓她一個孕婦帶著婆婆和兩個孩子回農村自生自滅,這不符合我們婦女能頂半邊天的精神,更違背了革命人道主義!”
“我們軋鋼廠作為社會主義大家庭,難道連為一個為廠犧牲的同志保住他的血脈都做不到嗎?這讓全廠的女工姐妹怎么看?而且,我們軋鋼廠車間又不是沒有女人,怎么就確定秦淮茹同志干不了車間的活了,我們要求,必須妥善安置秦淮茹同志,讓她能留在城里,有能力撫養孩子長大成人!”
楊廠長被這突如其來的聯合“炮轟”打得有些措手不及,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用力敲了敲桌子:“老周,王主任!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拿工人和女工來壓我?政策!政策你們懂不懂?現在全國都在精簡!我們廠雖然任務重,但也不能開這個壞頭!今天滿足了賈家,明天張家李家都來鬧,怎么辦?廠里的規矩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