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輔導員講完,另一位看起來更年長些、戴著眼鏡、氣質儒雅的老師走上臺,他是土木系的一位副教授,也將擔任林墨他們這個班的班導師,姓吳。
吳老師的語氣溫和許多,他首先歡迎大家來到水木大學土木系,然后簡要介紹了土木工程專業的學習內容、未來的發展方向以及對國家建設的重要意義。
接著,他介紹了大學四年的主要課程設置,從基礎課的高等數學、物理、化學、理論力學、材料力學,到專業課的結構力學、土力學、鋼筋混凝土結構、施工技術、測量學等等。
課程表排得滿滿當當,聽得臺下一些學生暗暗咋舌。
“...大學生活不僅是學習知識,更是鍛煉獨立生活能力、培養集體主義精神的過程。”
吳老師推了推眼鏡,“希望大家能盡快適應,互相幫助,共同進步。下面,我們簡單做個自我介紹,讓大家彼此熟悉一下。就從第一排開始吧。”
新生們依次站起來,大多有些緊張,報上姓名、籍貫、畢業學校,聲音或洪亮或細小。輪到林墨時,他站起身,身形挺拔,目光平靜,聲音沉穩,
“各位老師,同學,大家好。我叫林墨,來自四九城。畢業于紅星夜校高中部。入學前在龍成家具廠工作。很高興能和大家成為同學,一起學習,將來為建設國家出力。謝謝。”
他的介紹簡短干脆,沒有多余的話,但“夜校”、“工作”這些字眼,還是讓不少同學投來好奇的目光。
工人身份的大學生,在這個群體里總是顯得有些特殊。
自我介紹環節在略顯拘謹的氛圍中結束。
散會后,新生們三三兩兩地離開教室,對未來四年的大學生活充滿了未知與期待。林墨隨著人流走出教學樓,看著陽光下古老而充滿生機的校園。
新的身份,新的環境,新的挑戰。水木園的生活,正式開始了。
他的目光掠過那些厚重的教科書名稱,心中沒有絲毫畏懼,只有一種即將系統汲取知識、并將理論與實踐更深層次結合的躍躍欲試。
水木大學的新生生活,以一種高度組織化、紀律嚴明的方式拉開了序幕。
最初的兩周,課程表上排滿了名為“入學教育”的內容,實則是密集的思想政治學習和紀律規范灌輸。
每天清晨六點十分,尖銳的起床號聲便會準時劃破宿舍區的寧靜。
六點三十,所有人必須整理好內務,到樓下集合,進行早操或晨跑。
七點整,集體前往食堂用餐。大學的食堂雖然比外面普通市民的供應要稍好一些,但1960年的困難時期依然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主食多是粗糙的二合面或摻了麩皮的窩頭,粥能照見人影,菜是水煮的白菜蘿卜土豆,難得見到幾點油星,偶爾有一小勺炒青菜或豆腐,便算是改善了。
定量供應,剛剛能保證年輕人基本的熱量消耗,想要吃飽,對許多正在長身體的男生來說,是一種奢望。
林墨對此適應良好,甚至覺得比廠里食堂也差不了太多,他工坊空間里的儲備讓他心中有底,每天做完健體操之后自己在工坊里加餐都成了他每天的習慣。
上午和下午,通常是集中在階梯教室或大禮堂聽報告。
來自校組織、系總支的領導、輔導員輪番上陣,講述國內外形勢、組織的教育方針、又紅又專的培養目標、大學生的歷史使命與紀律要求。
筆記必須認真記,討論必須積極發,思想匯報必須按時上交。
一切強調集體主義,個人主義是被批判的對象。晚上則往往是班組討論,消化白天的學習內容,或者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
這種高度統一、節奏緊張的集體生活,對于剛從高中畢業的應屆生來說,需要時間適應。
宿舍里,習慣了家里精細生活的徐潤卿私下會抱怨幾句伙食和紀律,被周偉嗆聲“資產階級嬌氣”;楊振華則琢磨著能不能用全國糧票想點辦法;沈知書和王建國則默默遵守,有些壓力但努力堅持。
林墨反而是最適應的一個,廠里嚴格的生產紀律、質檢崗位要求的嚴謹細致。
以及他自身超強的自律性,讓他對這種程式化的生活接受良好,甚至能提醒有時睡過頭的楊振華。
幫助內務總是不達標的王建國整理床鋪,這兩位也是林墨最先熟悉的舍友。
兩周的思想紀律教育期間,還穿插進行了嚴格的入學體檢。
林墨身體素質極佳,各項指標優秀,讓負責體檢的校醫都多看了兩眼。
而一些來自農村、長期營養不良的同學,則被查出了一些問題,令人揪心。
當這兩周過去,整個新生群體的精神面貌似乎都被無形地規整了一遍,初步具備了“集體”的模樣。
宿舍內部,經過磨合,也形成了基本的作息默契和值日安排。
緊接著的一周,是專業導入教育。土木系組織了多場講座,由系里知名的教授,包括吳班導師,介紹土木工程(工業與民用建筑方向)在國家工業化建設中的核心地位與廣闊前景。
從宏偉的十大建筑談到未來的工廠、電站、橋梁、住宅建設藍圖,聽得新生們心潮澎湃。
同時也清晰地勾勒出五年學制的課程框架:前兩年重基礎——數理化、力學、制圖。
中間兩年攻專業——結構、土力學、建材、施工;最后一年搞設計、實習、畢業答辯。課程排得極為飽滿,學業壓力可想而知。
此外,還組織了新生參觀學校的結構實驗室、建材實驗室、水利館以及巨大的圖書館,看著那些精密的儀器、浩如煙海的藏書
還有正在做實驗或埋頭苦讀的高年級學生,新生們在震撼之余,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責任和求知的渴望。
至此,林墨的大學生活才算真正步入正軌。白天,他全身心投入課堂學習。高等數學的嚴密邏輯、大學物理的深入原理、畫法幾何與工程制圖的精確要求...
這些系統性的理論知識,與他從《魯班經》和趙山河那里學到的經驗性、實操性的“規矩”相互印證、碰撞、融合,常常讓他產生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驚人的專注力和理解力,以及那份超越年齡的沉穩,很快在各科老師那里留下了印象。
尤其在學習畫法幾何與工程制圖時,那種將三維空間結構精確轉化為二維圖紙,再通過圖紙指導施工的思維模式,深深觸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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