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記滿意地點點頭,對聶廠長說:“聶廠長,你看,蘇同志的理念非常前沿!這才是我們龍成廠未來該走的方向!我建議,立刻按照這個思路組建團隊,由蘇建新同志主導設計!”
聶廠長強壓著怒火,沉聲道:“李書記,蘇同志的理念很新穎。但是,秋交會時間緊迫,從零開始設計全新產品,風險極大!陳科長的優化方案,更穩妥,更能保證我們按時拿出高質量的產品!我們不能拿國家創匯任務當兒戲!”
“風險與機遇并存嘛!”李書記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有蘇同志的天才設計,加上陳科長的工藝保障,我相信沒問題!就這么定了!設計小組由蘇建新同志任組長,陳枋安同志任副組長,技術科全力配合!散會!”
李書記一錘定音,帶著蘇建新起身離開,留下會議室里一片壓抑的沉默和憤怒。
陳枋安臉色鐵青,一不發地坐在那里。聶廠長重重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陳,先別急…走一步看一步。工藝實現這塊,還得靠你把關!”
林墨被陳枋安拉著來列席會議,全程目睹了這場交鋒。他心中一片淡漠?
李書記和蘇建新強行主導秋交會設計的決定,在龍成總廠內部激起了不小的波瀾。新派家具車間和技術科里,老師傅們議論紛紛,對蘇建新那‘運氣’的論和陳枋安被壓制的遭遇感到憤懣不平,但礙于李書記的權威,敢怒不敢。
林墨回到外協入廠檢驗組,組內氣氛也有些微妙。組長小張拿著一疊剛收到的圖紙和一份文件,有些遲疑地走到林墨面前:“林組長,這是…新來的蘇設計師那邊剛送過來的,秋交會新產品的部件圖紙,還有…這個。”
小張把文件遞給林墨。林墨一看,是一份由蘇建新起草、李書記簽批的《關于秋交會新產品外協部件檢驗標準制定的指示》,要求林墨的外檢組“緊密配合蘇建新同志的設計理念”,“根據新設計圖樣中涉及的新型材料和特殊工藝要求,盡快制定出相應的入廠檢驗標準及驗收卡具,確保設計意圖完美實現”。
林墨翻開那些圖紙,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圖紙上充斥著流線型、異形切割、嵌入式金屬連接件等元素,確實“新潮”。但問題在于,新材料標注不清,所謂的“進口材料”,只標注了一個模糊的商品名,林墨根據前世的經驗對他的要求一清二楚,但是現在這個實驗室要完成這些東西的驗收,至少還有加一個金屬相關和新材料相關的實驗室。
而且圖紙中具體物理性能參數很多缺失!沒有這些基礎數據,林墨根本不可能給他制定檢驗標準,哪怕林墨心里是有標準的,但是現在拿出來,到時候出問題他只要一句你的標準依據是什么,能讓林墨乖乖背鍋?
更何況圖紙上還有很多處標注“特殊曲面工藝要求”、“金屬螺絲的精密配合”、“金屬嵌件無縫連接”等要求,但具體要達到什么樣的精度、金屬固件使用哪種檢測方法,完全沒有說明!
這簡直是無米之炊!沒有材料性能數據,沒有明確的工藝精度要求,要他制定科學的檢驗標準?這就是明晃晃的在挖坑。現在跳進去就是等死,現在不理他,大不了回車間繼續做木工,哪怕是書記也不敢無故開除他一個工人。
林墨沒有立刻表態,他合上圖紙和文件,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荒謬感。他對小張說:
“張工,蘇設計師的理念很新穎,涉及的材料和工藝確實超出了我們以往的經驗范圍和實驗室的檢測能力。”林墨的語氣平靜而專業,“我們外協入廠檢驗組的職責,是依據清晰、可量化的技術標準進行檢驗。對于新材料,其性能參數是制定檢驗標準的基石,必須由技術部門或設計方提供權威數據。實驗室也需要蘇設計師牽頭建立,我們這邊更多的是木材檢測和把關,他這些新材料我們也無能為力”
他指著圖紙上那些模糊的“特殊工藝”要求:“同樣,對于‘特殊曲面工藝’、‘精密配合’、‘無縫連接’等要求,必須轉化為具體的、可測量的公差數值,比如弧度偏差±多少度、配合間隙≤多少毫米和檢測方法,才能執行檢驗。否則,標準無從談起,檢驗也就失去了意義和公正性。”
林墨將圖紙和文件輕輕推回給小張,做出了明確表態:
“我組目前不具備獨立制定此類涉及新型材料和模糊特殊工藝檢驗標準的能力。為確保標準的科學性和權威性,避免因標準不清導致后續生產混亂或質量風險。”
“我建議請技術科或直接由蘇建新設計師提供新材料的詳細性能參數表。所有特殊工藝要求的、可量化、可執行的具體公差標準及檢測方法說明。在收到上述必備的技術文件之前,我組無法啟動新標準的制定工作。
現有春季訂單的外協檢驗工作繁重,我們仍需集中精力確保其質量。”
林墨這番話,有理有據,完全站在專業立場和風險控制的角度。他巧妙地避開了對設計本身的評價,將問題聚焦在制定檢驗標準的前提條件缺失上,并明確指出了責任方——技術科或設計師本人必須提供關鍵數據!這既堅守了質檢工作的專業性和底線,又避免了直接對抗李書記和蘇建新,將難題原封不動地拋了回去。小張松了口氣,連忙應下:“是!林組長,您說得對!我這就把您的意見和這些材料一起,正式反饋給技術科和蘇設計師那邊!”
林墨的“無法制定標準”和索要關鍵數據的反饋,很快傳到了蘇建新耳朵里。蘇建新正沉浸在自己“天才設計”的興奮中,聽聞此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一個搞質檢的,連個標準都定不出來?還找我要數據?懂不懂什么叫為設計服務?”蘇建新在自己的臨時辦公室里,對著空氣憤憤不平。但他問過熟人后也清楚,林墨提出的要求從技術角度看是合理的,這讓他對林墨這個“死腦筋”的年輕工人,產生了一種復雜的情緒——既有被“刁難”的惱怒,也有一絲對其“較真”能力的另眼相看。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