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名曰‘墨印為憑’。凡登記領取工錢者,皆在右手虎口處,以特制藥墨蓋印。此印記遇水不褪,三日后方可自行消散。一人一印,杜絕重復冒領之可能。”
“其三,名曰‘分段考核’。河堤工程,分段劃區,責任到人。每一段工程,設一名‘工頭’,由流民中有威望者擔任。朝廷只考核‘工頭’,按工程進度與質量發放錢糧,再由‘工頭’分發給其下民眾。若有差池,唯‘工頭’是問。如此,可將朝廷繁雜的管理,化整為零,層層下放。”
陸羽說完,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李旦目瞪口呆地看著陸羽,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聽一個臣子獻策,而是在聽一個神仙指點迷津。聯保、墨印、分段考核……這些詞匯,他聞所未聞,但稍一思索,便覺其中蘊含的道理,精妙絕倫,簡直是為“以工代賑”量身定做!
裴炎那張古井無波的老臉上,也終于有了一絲動容。他深深地看了陸羽一眼,那眼神中,贊許之下,是更深的忌憚。
這個年輕人,不僅能提出天馬行空的想法,更能為其配上如此縝密狠辣的執行手段!這已經不是小聰明,這是真正的大智慧,大手段!
“好……好一個聯保連坐,好一個分段考核!”裴炎撫掌贊嘆,語氣卻不似方才那般輕松,“陸侍郎之才,老臣今日算是開了眼界。那么,關于神都營造,引入民間競標一事,老臣亦有一問。”
他又來了。
“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商賈逐利,乃是天性。”裴炎幽幽說道,“若他們為中標,先是串通一氣,哄抬標價;或是以極低之價中標,卻在用料上偷工減料,在工藝上粗制濫造。神都宮殿,乃國之顏面,萬代基業。若因此出了紕漏,成了危房,他日坍塌,傷了人,毀了物,這罪責,又該由誰來承擔?”
這個問題,比上一個更加歹毒。
修河堤,是民生。建宮殿,卻牽扯到了天后本人的臉面和萬代功業!一個不慎,就是對天后的大不敬!
李旦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陸羽卻笑了,笑得云淡風輕。
“裴相此問,更是切中要害。故而,競標之策,需與另一策,同時推行。”
“哦?是何策?”
“名曰‘監理’與‘質保’。”陸羽的聲音不急不緩,卻字字千鈞,“其一,凡朝廷大工,必設‘監理司’。此司官員,不從工部出,而由御史臺與大理寺共組,再聘請數位德高望重的民間宗師級工匠為顧問。監理司獨立于工部之外,直對太子殿下與陛下負責。從選料、施工,到驗收,全程監督。凡用料入場,必先經監理司檢驗蓋印,方可使用。若有差池,監理司與施工方,同罪!”
“其二,凡中標之商號,需繳納一筆巨額的‘質保金’,由朝廷代管。工程完工驗收后,只付九成款項。剩下的一成尾款與全部質保金,需待三年之后,宮殿安然無恙,方可退還。若三年之內,出現任何質量問題,則質保金與尾款全部沒收,商號負責人下獄,其家產充公,三代之內,不得承接任何官府工程!”
陸羽說完,看著裴炎,一字一句地補充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雷霆重罰之下,也必無奸商。敢拿身家性命與子孫前程來偷工減料者,臣想,這長安城里,應該不多。”
“……”
裴炎徹底沉默了。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精光完全隱去,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凝重。
監理……質保……
又是兩個聞所未聞,卻又毒辣有效的詞。他所有的質疑,所有的陷阱,都被這個年輕人用一種他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嘆服的方式,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他甚至能想象,若此策推行,朝廷能省下多少錢糧,工程質量又能得到多大的保障。
他敗了。
在這場看似請教,實則攻訐的交鋒中,他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打得體無完膚。
許久,裴炎緩緩站起身,對著李旦,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次,他的姿態里,再無半點虛偽,只剩下一種發自內心的,對某種未知力量的敬畏與頹然。
“太子殿下身邊,有陸侍郎這等麒麟之才輔佐,乃大唐之福,社稷之幸。”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老臣……心服口服。今日叨擾,就此告辭。”
說罷,他不再多,轉身,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索,緩步離去。那挺拔的背影,在踏出殿門的那一刻,仿佛蒼老了十歲。
直到裴炎的身影徹底消失,李旦才仿佛虛脫了一般,“撲通”一聲坐回了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內衫。
他呆呆地看著陸羽,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五體投地的崇拜,但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刻的依賴。
他猛地站起身,幾步沖到陸羽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那力道之大,指節都有些發白。
“陸卿!你都看到了!”李旦的聲音帶著哭腔,再無半分太子的儀態,“一個裴炎,就險些讓孤萬劫不復!這滿朝文武,似他這般的老狐貍,何止十個!母后讓孤監國,這不是什么恩典,這是把孤架在火上烤啊!”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眼中滿是恐懼。
“陸卿,你不能走,你一步都不能離開東宮!”
“你……你得幫孤!你必須幫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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