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套玄色緙絲龍袍,靜靜躺在拼合的八仙桌與條案上。
金線在晨曦里,折射出冰冷的光,不帶一絲暖意。
那不是戲臺上浮夸的明黃,而是帝王祭天、巡狩山河時才穿的玄色袞服。
五爪金龍在云紋與十二章紋間隱現,龍目宛如活物,森然注視著院中每一個喘息的生靈。
義字堂的院子里,一片死寂。
胖三喉結劇烈滾動,吞咽著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嗓子眼干得像要被砂紙打磨。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肥肉,壓低聲音對旁邊的猴子說:“乖乖……這玩意兒要是穿出去,被巡邏的逮個正著,算不算當場投案自首,還省了人家走流程?”
“你懂個屁。”
猴子今天難得沒跟他抬杠,一雙眼睛死死粘在那龍袍上,聲音都有些發飄。
“老大說了,這是‘規矩’,是‘身份’。咱們這次抬的不是人,是龍!不穿這個,壓不住!”
話是這么說。
可當那身代表著人間至高皇權的衣服就擺在眼前,那種源自血脈深處、傳承了千百年的敬畏與恐懼,還是讓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感覺腿肚子里的筋正一圈圈擰緊。
這可是龍袍!
尋常人家別說穿,就是偷偷藏一件在箱底,都夠滿門抄斬,誅連九族。
陳義的目光從七個兄弟的臉上緩緩掃過,將他們各異的神情盡數納入眼底。
他沒有多,徑直走到屬于自己的那套龍袍前,伸出雙手,穩穩地將其托起。
入手,是一種驚人的沉重。
這重量不僅來自緙絲與金線,更來自它所承載的六百年皇權、萬萬里江山,以及那數不盡的因果。
“脫了外衣。”
陳義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靜水,清晰地在每個人耳邊漾開。
“從現在起,忘了自己是陳老大的兄弟,忘了自己是抬棺匠。”
“記住,你們是執紼的天子,是為國運送葬的儀仗。”
他率先脫下外套,露出精干的黑色短衫,隨即抖開龍袍,雙臂一振。
那件玄色袞服,便如擁有生命般順滑地套在了他的身上。
沒有半分想象中的別扭與不適。
龍袍加身的一瞬間,陳義整個人的氣場轟然劇變。
他本就身形挺拔,此刻在玄色龍袍的襯托下,肩寬腰窄,淵s岳峙。體內奔涌的紫金龍氣與龍袍上沉淀的皇道威嚴瞬間交融,院內的光線似乎都向他塌陷了幾分。
他站在那里,眼神幽深,不怒自威。
這一刻,他真有了一絲君臨天下的氣度。
兄弟幾人看得全都呆住了。
這還是他們那個混跡市井、一身土腥味的抬棺匠老大嗎?
“都愣著干什么?”陳義目光一掃,“等著龍煞出宮,請我們進去喝茶嗎?”
眾人被這一眼看得渾身一個激靈,瞬間回神。
大牛二話不說,悶頭就穿。他身材最高大魁梧,龍袍穿在他身上,少了飄逸,卻多了幾分武將般的雄壯威儀,好似一尊鎮守天門的托塔天王。
猴子和老七對視一眼,也一咬牙,學著陳-義的樣子,將那份沉甸甸的宿命穿在了身上。
輪到胖三,麻煩來了。
他拎著龍袍比劃了半天,一張胖臉皺成了苦瓜。
“老大,這……這腰身是不是有點緊啊?金一剪那老頭兒是不是偷工減料了?”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龍袍套上,可腰間那根鑲玉的帶子怎么都扣不上,死死卡在那圈游泳圈上,進退兩難。
“哎喲!我的媽呀!勒死我了!我感覺我腸子都要被這玩意兒擠出來了!”
胖三憋得滿臉通紅,活像一只被麻繩捆住脖子的肥碩公雞。
“噗嗤――”
猴子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死胖-子,就你這熊樣,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頂多算個御膳房總管。”
“你懂個屁!我這是富態!這叫帝王之相!”胖三梗著脖子反駁,一邊拼命吸著肚子,試圖創造奇跡。
“行了。”
陳義走過去,伸出兩根手指,在那玉帶扣上一撥一按。
只聽“咔噠”一聲輕響,玉帶應聲而合,不松不緊,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