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飛進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沒有落地聲,沒有碰撞聲,就像被一張無形的大嘴給吞噬了。
他回頭,深深地看了陳義一眼。
“保重。”
陳義沒說話,只是走到隊伍最前面,將肩上的杠木緩緩放下。
他從背包里,摸出一個軍用水壺,擰開蓋子。
里面裝的不是水,是福伯用老法子蒸餾出的最烈的燒刀子。
他沒有喝,也沒有噴,而是走到谷口那片灰霧前,將壺里的酒,沿著地面,一滴不漏地,倒出了一條筆直的線。
酒線在酷寒的空氣里迅速結上一層白霜。
像一道生與死的界碑。
“義字堂的兄弟們,都聽著!”
陳義轉過身,聲音不大,卻像一口銅鐘,在每個兄弟的耳邊轟然炸響。
“咱們這趟活兒,抬的不是棺,是國殤。”
“杠下的不是死人,是忠魂。”
“他們守了這片土地幾千年,今天,輪到咱們,送他們最后一程。”
他的目光掃過胖三、大牛、猴子、老七……掃過每一個兄弟的臉。
“進了這道門,咱們就是陰間的兵!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外面的世界!腦子里只記著一件事――”
陳義猛地扛起杠木!
那根烏黑的老伙計在他肩上,竟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如同龍吟的嗡鳴!
“杠木不落地,陽氣不撒!”
“步子不能亂,咱的魂,就丟不了!”
“義字當頭,百無禁忌!”
“起――陣――!”
一聲令下,胖三他們七人瞬間歸位,動作整齊劃一,仿佛演練了千百遍。
八個人,八根杠木,瞬間組成了一個古老而森嚴的陣型。
轟!
一股肉眼不可見的陽剛氣場,以陳義為核心,轟然炸開,將周圍砭骨的寒風都生生逼退了三尺!
龍衛國和秦老,以及他們身后所有見慣了生死與奇景的士兵們,全都看呆了。
他們看到,那八個看似普通的漢子,在扛起杠木的瞬間,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他們不再是幾個進山送死的莽夫。
而是一支訓練有素、意志如鋼的軍隊。
他們腳下的步子沉穩有力,呼吸的節奏整齊劃一,八個人的氣場,被那幾根簡單的木頭,擰成了一股堅不可摧的繩!
“走!”
陳義低喝一聲,率先邁步,一腳跨過了那道白霜酒線。
在他踏入灰霧的瞬間,一股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蒼涼氣息撲面而來,帶著鐵銹和干涸血液的味道。
嗚――
一陣怪異的風聲,在山谷中驟然響起。
那不是單純的風聲。
里面夾雜著無數細碎到極致,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
有刀劍入肉的金鐵交鳴,有戰馬臨死前的悲愴嘶鳴,有將軍力竭時的最后怒吼,還有……無數人壓抑了千年的、痛苦的哭泣。
這些聲音仿佛有生命,爭先恐后地往他們耳朵里鉆,往他們腦子里鉆,要將他們的神魂撕成碎片。
胖三的臉“唰”一下就白了,腿一軟,膝蓋不受控制地就要跪下去。
“穩住!”
陳義頭也不回,舌綻春雷!
“視聽皆幻,守住本心!”
胖三一個激靈,死死咬住舌尖,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嘴里彌漫開。
劇痛讓他瞬間清醒。
他看到,自己身邊的猴子和老七,也是臉色煞白,額頭上青筋暴起,顯然都在用盡全力抵御著那聲音的侵蝕。
唯有陳義,步履沉穩如初,仿佛那些能撕裂神魂的靡靡之音,對他而,不過是清風拂崗。
義字堂八人,就這么扛著杠木,一步,一步,走進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灰霧之中。
他們的身影,很快便被濃霧徹底淹沒。
龍衛國站在谷口,久久沒有動彈。
他身后的一個年輕參謀忍不住問:“將軍,他們……能行嗎?”
龍衛國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那片死寂的灰霧,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
“我好像有點明白,老先生為什么會選他們了……”
“這根本不是抬棺材。”
“這是……在點兵。”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