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斬,無聲。
病房里沒有任何東西被劈開。
沒有風,沒有巨響。
只是在八根杠木虛影合而為一,斬落的瞬間,那根連接著宮裝鬼影和女孩心臟的筷子粗黑線,猛地繃直。
然后,像一根被拉伸到極限的琴弦,發出了一聲不屬于人間的,清脆的“嘣”響。
那聲音,直接在每個人的腦子里炸開。
黑線,斷了。
“不――!”
女孩頭頂那團翻滾的黑氣中,宮裝鬼影發出一聲絕望到極致的尖嘯。
她的輪廓不再扭曲,反而瞬間清晰。
一張梨花帶雨,卻又怨毒入-骨的絕美面容一閃而過。
下一刻,她整個身影,就像被重錘砸中的黑色琉璃,轟然炸裂!
無數細碎的黑色光點,夾雜著幽綠的鬼火,向四面八方濺射。
但這些碎片并未消散,而是在空中凝固了一瞬。
每一片碎片,都變成了一幅流動的畫面,一段無聲的默片。
金絲帳暖,君王恩重。
紅墻高聳,日影西斜。
一個身穿華服的女子,在殿內翩翩起舞,眉眼間盡是藏不住的幸福。
畫面一轉。
還是那座宮殿,卻掛上了白幡。
女子跪在靈前,哭得肝腸寸斷。
新帝登基,她被遷入了一座更偏遠、更陰冷的宮殿――靜心殿。
再一轉。
冬日,大雪。
她抱著一床單薄的破被,縮在沒有炭火的殿角,嘴唇凍得發紫。
曾經的姐妹們隔著窗欞,用淬了毒的語和譏諷的眼神,將她最后的尊嚴凌遲。
畫面流轉得越來越快。
她開始對著墻壁自自語,時而哭,時而笑。
她繡了一雙又一雙的紅鞋,每一雙都繡著一對鴛鴦,然后又親手將它們一一拆掉。
最后一幅畫面。
沖天的火光。
靜心殿變成了人間煉獄。
她在烈焰中奔跑,哭喊,身上華貴的宮裝被燒得破爛,露出的肌膚瞬間焦黑。
她沒有向外跑,而是沖向了殿內那口早已干涸的井。
她站在井邊,回頭,望向宮門的方向。
那眼神里沒有了恨,只剩下一種被徹底燃盡的,死灰般的絕望。
她縱身一躍。
所有畫面,在這一刻,盡數碎裂,化為飛灰。
那股盤踞在房間里,仿佛凝固了千百年的怨毒與陰冷,隨著這些碎片的消散,如退潮般,飛速褪去。
“噗通。”
床上,女孩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布偶。
她臉上沸騰的黑氣消失無蹤,只留下一片死人般的蒼白,胸口,還有一絲微弱的起伏。
“哐當――!”
一聲沉重的巨響,將所有人的魂都拽了回來。
陳義手中的烏木杠,脫手墜地。
他整個人,像一根被抽掉了主心骨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義哥!”
大牛離得最近,他顧不上自己胸口的劇痛,一個箭步沖過去,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用自己山一樣的身軀,穩穩地接住了陳義。
“咳……咳咳!”
陳義靠在大牛懷里,猛地弓起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口暗紅色的瘀血,噴在大牛的病號服上,觸目驚心。
他的臉色白得像宣紙,嘴唇看不到一絲血色,那雙總是亮得駭人的眼睛,此刻也黯淡下去,只剩下無盡的疲憊。
“剝繭陣”,成了。
可這陣法,是以他為磨心,強行扭轉八人陽氣,去剝離那百年老鬼的根基。
鬼是被剝下來了,他自己也差點被當場磨碎。
“義哥!你怎么樣?”猴子連滾帶爬地沖過來,聲音都變了調。
胖三癱在門口,看著眼前這番景象,嘴巴張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帶著哭腔的感嘆:
“我……我的媽呀……剛才那……那是看3d電影了?”
沒人理他。
其余幾個兄弟也都圍了上來,個個臉色慘白,腳步虛浮,但眼神里,卻是一種劫后余生,混雜著對陳義的、近乎于崇拜的敬畏。
一個人,硬扛著一口無形的棺材,擺出了八仙抬棺陣。
一個人,用一根杠木,斬斷了百年厲鬼的輪回根。
這他媽已經不是抬棺匠了,這是陸地神仙!
病房里,那股甜膩的腐敗香氣,那股刺骨的陰冷,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黑狗血的腥臭,和一種類似電路燒焦的古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