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精神病院。
這六個字出口,陳義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油燈下,鬼眼陳那張臉枯瘦蠟黃,比他鋪子里任何一件陪葬的冥器,都更像剛從墳里刨出來的。
“小哥,聽我一句勸。”
老瞎子的聲音干得掉渣,每一個字都透著陳腐的寒氣。
“那地方,是皇城里怨氣最重的一口井。”
“前朝的妃子、皇子,但凡失了勢,不得善終的,全被扔進那座靜心殿,名為靜心,實為等死。”
“一把火燒了三天三夜,燒不盡里面的冤魂。”
“你這活兒,不是錢的事,是命的事。”
他蒙著眼睛的黑布正對著陳義,仿佛能看穿他的五臟六腑。
“是幾輩子都還不清的陰債。”
“你現在走,把這東西扔進護城河最深的地方,興許還能落個清凈。”
“你接了這活兒,就是把自己也搭進了那口井里,永世不得翻身。”
陳義沉默。
他面無表情地將那只紅鞋、血土和黑琉璃瓦重新用黃紙包好,揣進懷里。
“那地方,現在還有人住嗎?”他問。
鬼眼陳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緩緩坐回小馬扎上,重新拿起那只冰冷的青銅爵,用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再也不多說一個字。
陳義沒再追問,轉身走出了這個黑得}人的門洞。
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瞇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胡同口,那輛嶄新的五菱宏光里,七顆腦袋正眼巴巴地望著。
見陳義出來,車門“嘩啦”一聲被拉開。
“義哥,怎么說?”
胖三第一個探出腦袋,滿臉都是按捺不住的急切。
“那老瞎子說沒說這破鞋值多少錢?”
陳義坐進副駕,關上車門。
車廂里那股子新車的皮革味,混雜著兄弟們身上嶄新的名牌衣服味兒,顯得那么不真實。
“值錢。”陳義開口。
胖三眼睛瞬間就亮了:“多少?”
“值我們八條命。”
一句話,車里的喧鬧戛然而止。
陳義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把鬼眼陳的話原封不動地砸給了他們。
當“第一精神病院”這六個字從他嘴里吐出來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整個車身都猛地沉了一下。
“我操!”
胖三一聲怪叫,脖子上那條能拴狗的金鏈子差點甩到自己臉上。
“精神病院?義哥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咱是抬棺材的,不是精神科大夫!那地方是活人該去的嗎?”
“以前是冷宮,燒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現在是精神病院……”猴子臉色發白,聲音都在抖,“我聽人說,那醫院晚上從來沒人敢值夜班,走廊里全是唱戲的聲音……”
“他娘的!”另一個兄弟一拳砸在車窗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這跟李家那活兒不一樣!李家那是明碼標價,看得見摸得著!這……這是去鬼窩里掏東西啊!”
車廂里徹底炸了鍋。
恐懼、退縮、茫然。
這些情緒在狹小的空間里瘋狂發酵。
剛到手的兩千五百萬,此刻非但沒帶來一絲安全感,反而成了一種巨大的諷刺。
有錢,也得有命花才行。
只有大牛一動不動,他透過后視鏡,看著陳義那張沒什么血色的臉,沒說話,只是在等。
陳義也一直沒說話。
他任由兄弟們吵著,罵著,發泄著。
直到胖三那破鑼嗓子都喊啞了,車廂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吵完了?”
陳義睜開眼。
他聲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啞,卻像一盆刺骨的井水,瞬間澆滅了所有人的焦躁。
他從懷里掏出煙,點上一根,煙氣吸進肺里,又緩緩吐出。
“昨晚那東西,在咱們堂屋的杠木上留了個印子。”
眾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