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下了山,個個骨頭像被拆散了重裝,每走一步,骨頭縫里都像有鋼針在攪。
那輛飽經風霜的五菱宏光,趴在山腳下,像一頭忠誠的老牛。
胖三第一個撲過去拉開車門,一屁股癱在座位上,整個人陷進陳舊的織物里,發出的呻吟聲不像人腔。
“我的腰……這腰他娘的肯定是別人的了……”
猴子跟著鉆進去,一腳踹在胖三的肥肉上。
“滾進去點,一身膘擋著道了。”
大牛坐進駕駛位,點火。老舊的發動機劇烈咳嗽幾聲,終于不情不愿地開始喘息。
車子駛離西山,匯入城市的鋼鐵洪流。
山里的陰森詭秘,被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迅速沖刷干凈。
沒有人說話,都在貪婪地呼吸著這人間煙火氣,享受著從鬼門關爬回來的片刻安寧。
每個人都在疼,但心里,都揣著一團滾燙的火。
那是用命換來的,兩億現金砸下來的火。
“去哪兒,義哥?”大牛悶聲問。
“老地方。”
陳義靠著冰冷的車窗,看著飛速倒退的街景,吐出三個字。
半小時后,五菱宏光停在了一條油煙繚繞的后街。
“王記大排檔”。
油膩的招牌,塑料的紅凳子,空氣里飄著孜然、辣椒和啤酒混合的,獨屬于市井的香氣。
光頭老板老王赤著膊顛勺,火光將他臉上的肥肉映得通紅。
見到陳義八人,他把炒勺往鍋沿上重重一磕,扯著嗓子喊:“喲!陳義!你小子領著兄弟們上哪兒扒龍皮去了?個個看著都跟剛還陽似的!”
胖三一屁股坐下,身下的塑料凳子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筷叮當亂響。
“老王!少廢話!把你家最頂的,牛鞭、羊寶、大腰子,先給哥幾個一樣來五盤!”
他喘了口氣,吼得更響了。
“啤酒!先搬三箱!要冰得扎手的那種!”
老王被他的豪氣震得一愣,隨即嘿嘿直樂:“行嘞!看樣子是真發財了!等著!”
菜沒上,三箱啤酒先到。
大牛用牙起開瓶蓋,仰頭“咕咚咕咚”就是半瓶,冰涼的酒液順著喉嚨滑進胃里,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臉上終于泛起一絲血色。
很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流水般端上。
八個餓死鬼投胎似的男人,暫時忘了疼,忘了那兩億巨款,風卷殘云。
酒過三巡。
胖三的舌頭開始打結,勾著猴子的脖子,滿嘴酒氣地噴。
“猴兒……我跟你說……等錢……錢到手了……我……我就去市中心買個頂層復式……帶無邊泳池的那種……”
“然后呢?”猴子嚼著腰子,含糊不清地問。
“然后……我請……請二十個保姆!十個給我捶腿,十個給我捏肩!出門……必須坐勞斯萊斯,還得是帶翅膀的那種!”
眾人一陣哄笑。
陳義沒參與他們的胡鬧,他慢慢喝著酒,看著這群過命的兄弟。
他們有的臉上還帶著血痕,有的衣服被汗和血浸透,黏在身上。
但此刻,他們的眼睛里,都閃爍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光。
那不是貪婪。
是對未來的,最樸素的渴望。
“錢,明天會分到你們各自的賬上。”
陳義放下酒杯,聲音不大,卻讓整張桌子瞬間安靜。
所有人都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