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毒谷腹地,像一幅被劇毒浸染、又被瘋狂想象力涂抹的詭異畫卷,在斑斕的毒瘴下緩緩展開。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混合著成千上萬種難以名狀的氣息:腐爛草木的甜膩、奇花異卉的濃烈妖香、礦物硫磺的刺鼻、還有深藏地底的腥臊與陰冷……無數種味道混雜、發酵,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混亂而濃烈的“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強行將滾燙的、帶著毛刺的毒液灌入肺腑,帶來強烈的眩暈和灼痛。
光線被上方翻涌的七彩毒瘴扭曲、過濾,投下迷離而變幻的光斑。地面覆蓋著厚厚的、滑膩的暗紫色苔蘚,踩上去如同踏在腐爛的內臟上,發出令人牙酸的粘膩聲響。巨大的、形態猙獰的怪石嶙峋聳立,表面覆蓋著色彩斑斕的苔蘚和菌類,如同生滿惡瘡的巨獸遺骸。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植物。扭曲虬結的藤蔓如同巨蟒,纏繞在怪石與枯死的巨木上,藤身布滿暗紫色的尖刺,尖端閃爍著幽藍的光澤。奇形怪狀的花朵肆意綻放,有的如同滴血的人手,有的像慘白的骷髏頭,有的則散發著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花瓣上流淌著粘稠的汁液。空氣中,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細微的彩色粉塵無聲地飄蕩著,那是劇毒的花粉或孢子。
這里,是生命的禁區,是毒物的天堂。
黃天越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烙鐵之上。胸前和右肩被尸蕈孢子侵蝕的傷口,傳來深入骨髓的劇痛、麻痹和蝕骨般的灼燒感。那粘稠慘白的粉塵如同活物,死死附著在潰爛青黑的皮肉上,瘋狂地向內侵蝕。每一次心跳,都牽動著傷口,帶來一波波令人窒息的痛苦浪潮。內腑如同被無數碎裂的冰碴和燒紅的炭火反復蹂躪,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濃烈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
汗水混著血水,不斷從他額角滑落,滴落在腳下的暗紫色苔蘚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瞬間被腐蝕出細小的白煙。他背著冰冷沉寂的上官燕舞,用左手死死摟著懷中氣息奄奄、滾燙與冰寒交替的杜鶯歌。梁卉用盡全身力氣攙扶著他受傷的右臂,小臉上沾滿了泥污和淚痕,眼神驚恐地看著四周光怪陸離的毒物世界,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欲墜。
支撐他沒有倒下的,是丹田深處那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新生力量——破藏真元。這絲在尸蕈澤瀕死絕境中誕生的力量,如同灰燼中頑強燃起的星火,艱難地在枯竭的經脈中流轉。它帶著一種奇異的特性,并非純粹的冰寒或熾熱,而是一種破滅后新生的、深沉內斂的生機。正是這絲力量,頑強地抵抗著孢子劇毒的瘋狂侵蝕,如同無形的堤壩,延緩著死亡的腳步,才讓他沒有在踏入毒谷的瞬間就徹底崩潰。
然而,這絲真元太微弱了。如同風中之燭,在無孔不入的劇毒環境和自身沉重的傷勢雙重壓迫下,劇烈地搖曳著,隨時可能熄滅。黃天越的全部意志都集中在維持這絲真元的運轉上,冰魄玄針的極致專注力被催發到極限,強行忽略著身體發出的瀕臨崩潰的哀鳴。他眼神銳利如鷹,穿透迷離的瘴氣,死死鎖定著前方那道水綠色的身影。
歐陽曉曉走在最前方,步伐看似依舊輕盈,如同穿行在自家庭院,但黃天越敏銳地察覺到,她水綠色勁裝的肩背部,透出幾點暗紅色的濕痕。那是方才在尸蕈澤強行救援時,被軟索反震和強行催動萬毒蝕心散所傷留下的內創。她的速度也比之前慢了些許,身形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遲滯。
她對這片死亡之地異常熟悉。哪片色彩斑斕的苔蘚下隱藏著致命的流沙陷坑,哪株散發著甜膩香氣的妖花會瞬間噴射腐蝕毒液,哪根纏繞的藤蔓會在活物靠近時驟然收緊纏繞……她總能提前數步,如同未卜先知般避開。她手中不時彈出一些顏色各異的粉末,或撒在腳下,或射向路旁某些看似無害的植物。粉末落下,那些蠢蠢欲動的毒物便會如同遇到天敵般,瞬間收斂兇性,蟄伏不動。
“停下!”歐陽曉曉忽然低喝一聲,身形頓住。
前方是一片相對開闊的洼地。洼地中央,生長著一大片奇異的植物。它們只有半人高,莖干如同墨玉雕琢,光滑而堅韌。葉片細長,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近乎透明的幽藍色。而在這些莖干的頂端,盛開著唯一的花朵——那花朵大如碗口,花瓣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花瓣層層疊疊,邊緣卷曲,如同無數張微張的、渴飲鮮血的嘴唇。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混合了血腥與奇異冷冽幽香的氣息,從這片花叢中彌漫開來,霸道地蓋過了周圍混亂的毒息!
“血吻蘭。”歐陽曉曉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花蕊能噴出帶著強烈迷幻和腐蝕性的血霧,沾上一點,皮肉潰爛,神智盡失。它們的根系相連,攻擊一個,整片花叢都會暴動。”
她指著花叢邊緣一條被踩踏過的、極其狹窄的小徑。“繞過去,踩我踩過的地方,屏住呼吸,動作要輕,絕不能驚擾到它們。”
她率先踏上小徑,足尖點地,如同沒有重量的羽毛,身形飄忽地向前掠去。每一步都精確地落在裸露的黑色礫石上,避開了所有可能觸動花叢的松軟苔蘚。
黃天越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劇痛。他示意梁卉松手,將全身力量和精神都集中到腳下。他背著上官燕舞,抱著杜鶯歌,足下發力,身形如同繃緊的弓弦射出,緊追歐陽曉曉的足跡!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前方留下的淺淺印痕上,沒有一絲偏差!巨大的負擔讓他的身形微微搖晃,但破藏真元在意志的強行催動下,流轉于足底經脈,帶來一絲微弱的輕盈和穩定。
梁卉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黃天越剛剛踏過的地方。
就在三人即將穿過這片危險花叢時!
“嘶嘶嘶——!”
一陣令人頭皮炸裂的、如同無數毒蛇同時吐信的嘶鳴聲,猛地從花叢深處響起!
只見一條足有手臂粗細、通體覆蓋著暗金色鱗片、頭生肉冠的怪蛇,猛地從一株巨大的血吻蘭葉片下探出頭來!它顯然是被黃天越身上濃烈的血腥味和孢子毒素的氣息所吸引!暗金色的豎瞳死死鎖定黃天越,猩紅的蛇信吞吐,帶著貪婪和兇殘!
“金冠血線蝰!”歐陽曉曉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怒!她顯然也沒料到花叢里還藏著這東西!這種毒蛇劇毒無比,速度如電,更麻煩的是,它的嘶鳴足以驚動整片血吻蘭!
果然!
“噗!”“噗!”“噗!”
那金冠血線蝰的嘶鳴如同信號!周圍數十株血吻蘭頂端那暗紅色的花朵猛地張開!花蕊處,一股股粘稠如血、散發著濃郁血腥和甜膩異香的暗紅色霧氣,如同高壓水槍般,朝著嘶鳴聲的方向——也就是黃天越所在的位置,瘋狂噴射而來!
血霧彌漫!瞬間封鎖了黃天越前后左右所有閃避的空間!濃烈的迷幻氣息直沖腦門,眼前瞬間幻象叢生!腳下滑膩的苔蘚仿佛變成了蠕動的血肉,腥風撲面!
“天越哥!”梁卉發出驚恐的尖叫,被血霧邊緣掃到,頓時頭暈目眩,腳步踉蹌!
危急關頭!
黃天越眼中血絲密布!守護的意志壓倒了一切!他不能后退,不能閃避!身后是梁卉,懷中是杜鶯歌,背上是上官燕舞!
“滾開!”
一聲如同困獸般的咆哮!他強行將懷中杜鶯歌向上一托,用自己寬闊的后背作為她的盾牌!同時,體內那絲微弱的破藏真元被催發到極致,不再用于抵抗孢子侵蝕,而是瞬間凝聚于唯一能動的左拳之上!
嗡!
左拳之上,沒有熾白的電光,沒有幽藍的寒霧,只有一層極其稀薄、近乎透明的、帶著破滅與新生意境的能量波動!那是破藏真元最原始、最本真的形態!
他左拳緊握,不閃不避,迎著前方噴涌而來、最為濃郁的一道血霧洪流,以及那條電射而至的金冠血線蝰,悍然轟出!
**破雪式·藏鋒**!
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爆發,而是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凝聚于一點,深藏于拳鋒之內!
噗!
凝聚著破藏真元的左拳,無聲無息地撞入粘稠的暗紅色血霧之中!沒有驚天動地的baozha,只有一種奇異的、如同水波蕩漾般的漣漪,以拳鋒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那蘊含著強烈迷幻和腐蝕力量的血霧,在接觸到這層漣漪的剎那,竟如同遇到了無形的屏障,劇烈地扭曲、翻滾,發出“嗤嗤”的腐蝕聲!破藏真元那破滅與新生交織的奇異力量,竟在瘋狂地中和、瓦解著血霧中的劇毒成分!同時,一股深沉內斂的、帶著守護意志的“意”,如同無形的壁壘,強行將靠近的血霧排開!
雖然范圍極小,僅僅籠罩了他身前不足三尺的空間,但足夠了!
砰!
拳鋒余勢不減,精準無比地轟在了那條電射而至的金冠血線蝰猙獰的蛇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