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手里捏著那份措辭驚恐的急報,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猛地抬頭,看向被匆忙招來的兵部尚書梁廷棟、內閣首輔韓爌等幾位重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陜西…陜西流賊王嘉胤、王自用等部,聚眾數萬,連克宜川、延長數城!府谷亦被賊圍,危在旦夕!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賊勢何以猖獗至此?!”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梁廷棟身上:“梁本兵,你之前不是說陜民不過疥癬之疾,已遣兵剿撫了嗎?為何轉眼之間,就成了燎原之勢!”
梁廷棟額角見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息怒!臣…臣亦剛得詳報。此股流賊非同一般,并非尋常饑民,其中多有無賴亡命、邊軍逃卒,兇悍異常,且…且似乎有奸人從中串聯組織,故而…”
“亡命?逃卒?”崇禎捕捉到這兩個詞,心中莫名一動,一個被他強行壓下的念頭再次浮現。
他打斷梁廷棟,語氣帶著一絲試探,甚至是一絲…期待:“這些流賊之中,可有…可有被裁撤的驛卒?”
他記得錢鐸在殿上咆哮:“那些被裁撤的驛卒,失了飯碗,沒了約束…只怕會拿起刀槍,落草為寇!”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韓爌、梁廷棟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有些詫異皇上為何會突然問到這個。
梁廷棟略一思索,謹慎地回道:“回陛下,據陜西巡撫胡廷宴及巡按御史吳煥奏報,此番倡亂之賊首,如王嘉胤,本是邊軍逃卒;王自用乃地方悍匪;還有高迎祥等人,亦是積年巨寇。其麾下亂民,多為失業饑民、潰兵,或許…或許間有被裁驛卒混雜其中,但絕非主力,亦非此番賊亂興起之主因。賊勢大張,主因還是陜西連年大旱,赤地千里,官吏盤剝,民不聊生所致。”
他刻意淡化了驛卒的因素,畢竟裁驛之策,皇上是點頭同意,甚至大為贊賞的。
若真如錢鐸所,是因裁驛而逼反驛卒導致局勢惡化,那豈不是打皇上的臉?
果然,聽到梁廷棟的回答,崇禎緊繃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下。
不是主要因為裁驛!
錢鐸果然是在危聳聽!
什么“自毀長城”,什么“成千上萬的敵人”,全是夸大其詞,妖惑眾!
一股難以喻的輕松感涌上心頭。
看吧,朕就知道!
節省開支,整頓驛遞積弊,乃是利國利民之策,怎會出錯?
錯的是錢鐸那廝,其心可誅!
他臉上那絲因流寇勢大而產生的憂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驗證了“真理在我”的篤定,甚至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隱秘的竊喜。
“朕知道了。”崇禎的聲音恢復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冷意,“流賊起事,根源在于天災人禍,在于地方官吏無能,剿撫不力!傳朕旨意,嚴飭陜西巡撫、巡按,限期剿滅此股流賊,若再貽誤軍機,嚴懲不貸!”
“是!”眾臣齊聲應道。
崇禎冷哼一聲,心中暗自想到:“至于錢鐸…在詔獄里還敢大放厥詞,詆毀國策,看來是冥頑不靈!讓他再多反省幾日!”
他決定再晾一晾那個狂徒。
等陜西的“捷報”傳來,他倒要看看,錢鐸還有何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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