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鋼把自行車蹬得飛快,后座上坐著妻子簡寧抱著裹得像個棉花團似的女兒李思瑾。他縮著脖子,只盼著趕緊回到自家那燒著火炕、暖意融融的小屋。車把上掛著的一個舊布袋里,是簡寧買的的二兩豆腐干,算是給家里晚飯添個珍貴的葷腥。
剛到四合院那熟悉的大門口,李成鋼就覺出幾分不對勁。平日里這個點,天寒地凍的,院里人都該貓在屋里做飯取暖了。可今天,黑漆大門虛掩著,門洞里和影壁前頭,影影綽綽地聚著七八個街坊。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那嗡嗡的議論聲在寂靜的冷風中還是顯得格外清晰。
“媽,冷…”小思瑾奶聲奶氣地嘟囔了一句,把小臉往爸爸懷里又埋了埋。
“快到家了,乖。”簡寧摟緊了閨女,也疑惑地看了看那群人。李成鋼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里嘀咕:這冰天雪地的,聚這兒聊啥呢?他也懶得打聽閑事,只想趕緊帶著凍壞了的妻女回屋暖和。
他支好自行車,剛要去抱閨女下來,就見人群里閃出個人影,正是院里的三大爺閻埠貴。三大爺三步并作兩步湊到跟前,搓著手呵氣,壓低了本就尖細的嗓子,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驚愕和急于分享消息的神情:“成鋼!你可算回來了!”
李成鋼一邊解著閨女的小棉被,一邊隨口應道:“三大爺,天怪冷的,您老也早點回屋吧。”
“哎喲,這時候哪還顧得上冷熱呦!”三大爺一拍大腿,神秘兮兮地又湊近了些,幾乎要貼到李成鋼耳邊,“出大事兒了!軋鋼廠,賈東旭……賈東旭在廠里出事了!”他聲音雖小,卻像顆小石子投入冰面,瞬間在李成鋼心里激起漣漪。
李成鋼解繩的手猛地一頓,豁然抬頭:“東旭?他怎么了?”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賈東旭是廠里的鉗工,本身就有一定風險。
三大爺搖著頭,一副“我也不甚了了”但又“知道點內情”的模樣:“具體啥樣還不清楚,說是干活時候突然暈過去了!這不,是傻柱那小子,下午就跑回來了,急赤白臉地給賈大媽和秦淮茹報的信兒!秦淮茹當時臉就煞白煞白的,跟著傻柱就跑廠里去了。賈大媽那會兒還在炕上歪著呢,一聽這信兒,‘嗷’一嗓子就嚎開了,差點背過氣去!院里人都聽見了……”
李成鋼的心沉了下去。暈倒在車間?他那鉗工的活兒可都是跟鐵疙瘩打交道!他眉頭擰成了疙瘩:“暈倒?傷著沒?”
“哎呦喂,怎么能沒傷著!”三大爺咂摸著嘴,語調里透著后怕,“聽傻柱那意思,是搬啥鐵疙瘩工件的時候,人一下子軟了,那幾十斤沉的家伙事兒,‘哐當’就砸胳膊上了!具體砸成啥樣,傻柱跑得急也沒說清,就說流了不少血,廠里衛生所處理不了,怕是送醫院了……”
李成鋼沉默地點點頭,沒再接話。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他彎腰抱起女兒,對三大爺低聲道了句:“知道了,謝謝您三大爺。”然后一手抱著閨女,一手推著車,示意簡寧跟上,回到了自己位于前院的家。身后,關于“賈家頂梁柱倒了”、“這年月本來就吃不飽,再傷著可咋辦”的嘆息和議論,被厚重的棉門簾隔絕在外。
屋里爐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外面的嚴寒。簡寧趕緊把閨女放到熱炕頭,脫掉她厚重的外套和小棉鞋,用熱毛巾給她擦擦凍紅的小臉。李成鋼則默默地把車子靠在墻角,添了塊煤,又把那珍貴的二兩豆腐干遞給簡寧。
晚飯有簡寧切得細細的、炒得噴香的那點豆腐干。豆腐干的香味在狹小的屋子里彌漫開,帶著點難得的油葷氣?
飯吃到一半,父親李建國長長地嘆了口氣。“今兒廠里的事兒,”李建國端起粥碗,又放下,聲音低沉,“賈東旭……唉,大伙兒都傳遍了。”
母親王秀蘭剛給思瑾喂了一小勺拌了豆腐干的糊糊,聞也放下了筷子,憂心忡忡地接口:“可不嘛!傳得可邪乎了。老李,你在車間,離得近點,到底怎么回事?”
李建國搖搖頭,眉頭擰著:“我也沒親眼瞅見。是出事以后才聽人念叨的。說是下午在車間,東旭搬一個大件毛坯,估摸著得有個四五十斤吧。他搬起來剛走了兩步,人就不對勁了,臉色刷白,汗珠子跟豆子似的往下滾,還沒等旁邊人反應過來,就聽‘噗通’一聲,人直挺挺就栽地上了!手里那鐵疙瘩,‘咣當’就砸在他右邊膀子上!”
李建國說著,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仿佛感同身受-->>那疼痛:“那動靜大的……后來抬出來的時候,右邊胳膊那棉襖袖子都洇濕了一片,血糊淋剌的……看著嚇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