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在抖。

不是因為冷，也不是因為疼，就是……太干凈了。沒有泡面湯的油漬，沒有燒符紙留下的黑灰，連他虎口那道抽煙燙出來的疤，都淡得快看不到了。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手，像在看一雙借來的手套，陌生又別扭。

出租屋的燈是老式的鎢絲燈，一開就嗡嗡響，像是隨時要炸掉。墻上貼著幾張電影票根，床頭堆著幾個空泡面桶。蘇淺坐在床邊刷手機，聽見動靜抬起頭：“發什么呆？面要坨了。”

桌上真有一碗泡面，熱氣往上飄，在昏黃的燈光下彎彎曲曲地扭著。林野沒動，反而伸手摸了摸右肩——那里本該有一道裂開的傷口，血順著袖子往下流。可現在皮膚完好，衣服也沒破，一點痛感都沒有。

他忽然笑了。

“我上次吃泡面，是你嫌我把桶放陽臺招螞蟻，罵了我十分鐘。”他說。

蘇淺抬眼：“那你扔了嗎？”

“沒。”

“那不就得了。”她低頭繼續劃屏幕，“人總得有點堅持。”

林野沒說話。他慢慢走到墻角，蹲下來翻那個酸辣粉的外賣盒。盒子敞著口，里面干干凈凈，一張符紙都沒有，連燒過的灰都沒剩下。

可他明明記得，自己把最后一張替身符拍在了影子上。

影子……

他猛地抬頭看向地面。燈光斜照，他的影子清清楚楚落在地板上，可形狀不對——太整齊了，邊緣像用尺子畫出來的一樣，不像活人該有的影子。

他又摸了摸胸口。玉佩不見了。

這才是最離譜的地方。那塊玉自從激活后就沒離過身，洗澡都要掛著，現在卻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你今天怪怪的。”蘇淺放下手機，“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林野看著她。她臉色正常，嘴唇紅潤，呼吸平穩，完全不像那個被冰封過的人。可他知道，她左肩中過毒箭，傷口會滲出淡藍色的血珠，睡覺時身上會結霜。

而現在，她只是個普通的、會催他吃面的女孩。

“你還記得殯儀館那晚嗎？”他問。

蘇淺眨眨眼：“哪個殯儀館？”

“我爸失蹤那天，我媽留下的筆記第一次發光，我們在停尸房后面燒了一沓黃紙。”林野聲音很平，“你說那火顏色不對，像摻了藍墨水。”

她歪頭想了想：“我不記得啊。而且……咱倆認識才半個月吧？”

林野心里一沉。

他們確實只認識了不到一個月。可這半個月里，他們一起逃命，她在雪地里為他擋箭，昏迷前還塞給他半塊能量膠，說“別浪費”。

可現在，這些記憶好像被人一刀一刀削掉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外面是城市夜景，車流聲隱隱傳來。可窗戶玻璃上，沒有他的倒影。他伸手碰了碰玻璃，冰涼，可屋里明明開著暖氣。

他閉上眼，開始回想。

右肩炸開的劇痛，玉佩飛出去時帶起的風，蘇淺被吊在半空的樣子，還有那層擋住他的屏障——撞上去的時候，耳朵里嗡了一聲，像電流穿過腦子。

這些感覺，突然全都回來了。

他睜開眼，盯著那碗泡面。熱氣升到一半，突然停住，變成一串細小的紅點，像血珠浮在空中。

“你怎么了？”蘇淺站起來，朝他走來。

林野后退一步：“別過來。”

“你到底怎么了？”她皺眉，“我就想問問你要不要加腸。”

她的動作自然，語氣也熟，可林野聽出來了——她每句話結尾的語調都一樣，微微上揚，像錄音機播放預設語音。

他忽然轉身，一把掀翻桌子。

泡面碗摔在地上，湯灑了一地，面條還在冒熱氣。可那幾滴懸浮的紅點沒落下來，反而緩緩聚成三個字：

歸位

林野盯著那兩個字，笑了。

“想讓我認命？”

他盤腿坐下，背靠床架，雙手放在膝蓋上。心跳一開始亂得像打鼓，但他強迫自己慢下來，一呼一吸，數著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