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畔,滿船華燈倒影在水面上,極遠處的岳陽樓燈火璀璨,在雨幕中看起來猶如地上仙宮。樓船上,兩條小狗趴在廊道里,搖著尾巴眺望湖畔夜景。大白鵝少有的特別老實,縮在角落,謹慎的盯著面前的兩條小蛇。阿青和阿白湊在壹起,吐著蛇信交流,雖然發不出聲音,但看模樣,應該是在說:‘阿白,這個鵝和妳差不多白……’‘好肥,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廊道的圍欄上,四個姑娘并排坐著,手上拿著小酒壺,各色裙擺凌空灑下,在雨夜中勾勒出壹副唯美的仕女圖。祝滿枝本就喜歡聊天,在樓船上從來沒有安靜的時候,如今多了個話癆陳思凝,兩個人湊在壹起,其他人基本上就插不上嘴了。四個人方才逛街,聽了場新出‘喋血九龍鎮’,祝滿枝和陳思凝作為事件參與者,免不了認真評價壹番:“……那說書先生講的不行,也不知從哪兒道聽途說來的,連人物都沒搞清,就猜出了許公子和左清秋的身份,其他人都是亂扯,硬把打鷹樓三雄,改成了肅王府雙門神,老蕭現在還在長安城說書呢,哪有功夫往哪里跑……““滿枝,老蕭是坤云子嗎?”“對啊。”“哦,我知道,當年好像在南越闖過,和南越七星壹半人發生過沖突,滿嘴胡說八道,把上官擒鶴叫上官擒雞、通天莽南玉叫小家碧玉、夜煞司空稚叫司空小屁孩、獵火樸狄叫嫖帝……”鐘離楚楚也是南越人,聽見這個倒抽了口涼氣:“還有這事兒?結果呢?”陳思凝微微聳肩:“結果還能如何,‘坤’為地,地上之云,全天下跑的最快的人,老司徒都得干瞪眼,南越七星加起來都追不上,放了幾句狠話后,就不了了之了。”祝滿枝滿眼敬佩,點頭道:“吵架沒輸過,打架沒贏過,嗯……也算是壹代傳奇人物,比我爹厲害多了。”陳思凝搖了搖頭:“祝劍圣也絕非浪得虛名,壹劍出去世上沒幾個人擋得住,就是對手太夸張,才顯得狼狽。左清秋是戰神左哲先的嫡傳,北齊當代國師,論戰力恐怕和許公子不分伯仲,上次在馬鬃嶺,許公子和左清秋其實就硬碰硬了壹下,其他時候都讓厲寒生抗了。厲寒生也可惜,光論內家功夫,世上無人能出其右,被兩個宗師連續偷襲才……”陳思凝正認真分析著當時的戰況,說著說著袖子忽然被拉了下,側目看去,卻見祝滿枝擠眉弄眼,示意旁邊發呆的清夜。陳思凝壹愣,才想起滿枝和她說過,清夜是厲寒生閨女,而且關系很不好,當下連忙打了個哈哈,停下了話語。寧清夜性格向來率直,見因為自己冷了場,很隨和的道:“無妨的,我又不是小姑娘,連這些事兒都聽不得。”祝滿枝其實覺得厲寒生人挺不錯,她爹把厲寒生當兄弟,說明人品也差不到哪里去。但這些事情,她亂勸會傷了姐妹情義,當下還是開口圓場,岔開了話題:“算了,聊這些也沒意思。玉芙和綺綺姐她們去哪兒了,還有小婉姐,回來壹下午,都沒看到她們人。”此壹出,寧清夜眼神就古怪起來。寧清夜下午壹回來,得知許不令回來了,還準備去找許不令聊聊來著,可剛走到船尾房間的門口,就聽到里面隱隱約約傳來:“好哥哥,輕個些……”“寶寶,讓小婉趴在妳身上……”“老許,母后和大姨長得壹樣,妳怎么分清的?”“綺綺悶騷壹點……嘶——開玩笑……”……寧清夜當時被嚇的夠嗆,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拉進去強行參與,把姑娘們都領到了這里。此時滿枝問起來,寧清夜自是不好回答。陳思凝剛到樓船不久,思想還沒污到那種地步,只以為許不令和蕭綺她們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此時有點疑惑的回頭看了看:“是啊,都晚上了。”寧清夜因為厲寒生的關系,待在這里其實干擾了三個姑娘的閑聊,想了想,翻身躍下圍欄,落在廊道里:“妳們先聊,我過去看看吧。”“快去快回啊,酒還沒喝完呢。”“好。”寧清夜含笑擺手,離開游廊進入船樓后,并沒有直接去船尾的房間,因為必然有去無回。圍欄上的歡笑聲重新響起,寧清夜停下腳步,轉身進入了船樓茶廳,看著窗外的瀟瀟雨幕,想獨自清凈壹會兒。只是寧清夜窗邊,余光忽然瞧見隔壁不遠處的壹個房間窗口,有雙手扶在窗沿上,手指修長,明顯是許不令的。??寧清夜眼前壹亮,探頭看了眼,才發現許不令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自己從未睡過的房間里,雙手扶著窗沿欣賞夜景,臉上的表情很古怪,有點痛苦并快樂著的意思。寧清夜眨了眨眼睛,還沒打招呼,那邊的許不令就發現了她的目光,連忙負手而立站的筆直,偏頭望過來,露出那副熟悉的明朗笑容“清夜。”寧清夜臉上表情壹向很少,微微點頭示意后,便走出茶廳,來到許不令的房間里:“方才和滿枝她們在喝酒,出來透透氣。妳忙完了?”許不令何止忙完,都快被寶寶姐妹榨干了。他走到跟前,擡手捋順寧清夜耳邊的發絲:“是啊,沒吃醋吧?”寧清夜面容冷艷,骨子里帶著幾分拒人千里的仙氣,哪怕和許不令早已經是情侶,私下里也沒放開過。她微微后仰躲開許不令的手指,蹙眉道:“見面就動手動腳,妳不累嗎?”“是有點累。”許不令臉皮很厚的笑了下,擡手摟住清夜的柳腰,往繡床走去:“那邊床不大,四個人睡沒我地兒了,正準備回來休息。妳既然過來了,那就……”寧清夜臉色壹僵,哪里肯給許不令侍寢,扭動肩膀想掙扎:“天剛黑,時間早著……我去幫妳把楚楚叫來。”許不令搖了搖頭:“別客氣啊,姐妹之間,沒必要推來推去。”誰跟妳客氣了?寧清夜清冷的表情繃不住了,下意識擋住臀兒,不讓許不令捏,冷聲道:“妳住手,我過來是和妳說正事的,不是陪妳那什么。”許不令仔細看了眼,摸不清清夜是堅決反抗還是欲拒還迎,為了不傷清夜的心,還是把清夜抱在了懷里,在床榻邊坐下,點頭道:“好,妳說吧,說完了再辦正事。”寧清夜坐在許不令懷里,稍微扭了幾下,掙脫不開,便也放棄了。她擡手緊了緊身上的雪白春裙,偏頭望向窗外:“妳在北齊,遇見厲寒生了?”許不令把寧清夜的臉頰轉過來,面向自己,認真道:“是啊。我離開前,給厲寒生和祝六寫了封信,讓他們隨著使臣隊伍北上,陰北齊壹把,才有了馬鬃嶺的事兒。”寧清夜沒直視許不令的目光,垂下眼簾,臉頰上帶著幾分糾結和落寞:“妳……妳為了辦大事,做這些我不介意。但厲寒生那個人,當年我娘便是因為他而死,為了功名連妻女都能不顧,我覺得妳不該太依仗他。”許不令知道清夜童年的遭遇,恨厲寒生是必然的。他斟酌了下,輕聲道:“其實吧,妳和厲寒生,應該當面交流壹下。我也不是給他說好話,但在馬鬃嶺的時候,我被左清秋設局埋伏,厲寒生眼見逃脫無望,沒有絲毫遲疑的自己留下殿后,讓我逃離。如果不是我武藝過人,他真就死在馬鬃嶺了。”寧清夜皺了皺眉,擡眼望向許不令:“還有這事兒?”“我騙妳作甚?宗師過招變數極多,滿枝她們站在旁邊都看不清,但我卻是清清楚楚。所以說厲寒生無情無義,我肯定是不信。我覺得吧,應該是厲寒生年輕的時候,讀了壹輩子圣賢書,想考取功名走‘正路’,不想混江湖。后來出了事兒,心里悔恨,才壹直沒去見妳,心里只想著滅宋氏給妳娘報仇……”寧清夜對這個說法,并不認同:“人都死了,再悔恨有什么用?他當年老老實實留在山寨,我娘豈會遭狼衛毒手?錯本來就在他,難不成他現在知錯了,我就得體諒他?那誰去體諒我娘?我娘當年不嫌棄他窮苦,暗中救濟他,嫁給他,帶著他走江湖混口飯吃,教他武藝,還給他生了個女兒,到頭來慘死的時候,他都不在身邊,還想著朝廷的壹官半職;他現在即便把宋氏殺絕,和我娘又有什么關系?我娘泉下有知,還能感謝他替自己報仇?”寧清夜說著說著,情緒便有點激動,畢竟這些心里話,也只能當著自己男人的面說。許不令擡手輕伏清夜的后背,柔聲安慰:“我也不是厲寒生,這問題肯定答不出來。馬上就要去江南,還會和厲寒生遇上。到時候我當中間人,讓妳和他當面聊聊,他的回答要是沒讓妳滿意,妳使個眼色,我當場把厲寒生大卸八塊!”許不令臉色嚴肅,大有‘只要能給媳婦出氣,神仙都殺給妳看’的霸氣。?!寧清夜壹愣,擡手就是壹下,拍在許不令肩膀上:“胡說,他再怎么著,也是我生父,豈能讓妳打殺了?”許不令微微攤開手:“那怎么辦?”寧清夜思索了下:“到時候再說吧。若他沒有半點悔意,妳把他打殘廢,給我娘守墓去。如果他真知錯了,我……我以后就不找他麻煩了。”許不令勾起嘴角笑了下:“那就這么定了,下江南的時候再說。”“嗯。”寧清夜說完了心里話,稍顯心不在焉,想起身出去,只是腰上的手沒松,沒能站起來。寧清夜望向許不令,有點疑惑。許不令挑了挑眉毛,擡手在清夜緊繃繃的裙擺上拍了下:“天都黑了,別走了吧?陪我多聊會兒。”寧清夜身體壹緊,哪能不知道許不令想做什么,她冷聲道:“許不令,妳不要太過分了。我還沒嫁給妳,妳聽楚楚的混話,把我那什么就算了,豈能壹直得寸進尺?要這樣的話,妳還不如直接和我圓房,至少正常些。”“好啊。”許不令眼前壹亮,連忙把清夜摁倒,捏了捏冷冰冰的臉頰:“等妳這句話好久了,其他事都做了,就差這壹步,說起來我也怪怪的。”??寧清夜被壓著,心里頓時慌了,擡手輕推著,臉色逐漸轉紅:“我隨口壹說,答應好了和滿枝同進同退,豈能提前和妳……”“那還是后面?”“妳……妳真不累?”“真不累,乖,推來推去的最后吃虧的還是妳,老實配合還舒服些。”“唉……”……-----微風吹拂著燈籠,臨湖的廊道里鶯聲燕語不停。三個姑娘喝著小酒,聊起天南地北的江湖事,缺了悶葫蘆小寧,倒也沒影響到氣氛。不過祝滿枝自幼社交天賦拉滿,雖然看起來憨憨的,心思卻十分細膩,能照顧到每個朋友的感受。見寧清夜離開叫人,半天沒有回來,祝滿枝覺得是方才說到了傷心處,清夜獨自散心解悶去了。作為義結金蘭的好姐妹,祝滿枝自認不能冷落清夜,和陳思凝、楚楚打了個招呼后,便跳下圍欄,準備去把寧清夜找回來。天色其實剛黑沒多久,外面下著下雨,丫鬟都在各自屋里歇息,樓船里靜悄悄的。祝滿枝蹦蹦跳跳走過樓船里的過道,直接來到了最后面的房間,側耳傾聽了下,里面沒動靜,便又來到了清夜的房間,推開門打量了壹眼,空空如也。“咦?去哪兒了……”祝滿枝環視壹周,發覺許不令的房間里還亮著燭火,便快步跑到了房門前,擡手輕敲了兩下:“許公子,妳睡了嗎?”房間里很快傳來了回應:“沒呢。”“那我進來啦!”祝滿枝嘻嘻笑了下,便準備推門進去,被男朋友寵寵,哪想到還沒把門推開,里面就傳來了清夜焦急窘迫的呼喊:“滿枝,妳先別進來,我……我在和許不令商量事,馬上就過來……”?!商量事兒?祝滿枝小眉毛壹皺,本來進不進去都行,聽見小寧這古怪聲音,那不進去也得進去了。吱呀——房門打開。祝滿枝都著嘴進入房間,把門關上,側目看向里屋。果不其然,幔帳剛剛放下,還有只白胳膊把裙子撿了回去。“小寧?妳在哪兒商量事呢?”祝滿枝眼中醋海翻波,悶悶不樂走到床榻旁,把幔帳掀開瞄了眼。寧清夜身無寸縷,急急忙忙往被褥里鉆,臉色漲紅,又滿懷愧疚,急聲道:“滿枝,我……他非要親我,我也沒辦法。”“沒義氣。”祝滿枝臉蛋兒也紅了,不太敢看旁邊的許不令,只是瞪著寧清夜:“當年說好的同進同退,妳怎么能背地里偷我男人?說吧,背叛我多久了?”寧清夜也不敢說給了許不令壹部分,只能弱弱的道:“我……我真沒食。就只是親了兩口,沒做別的。”“妳滿臉都寫著我在撒謊,當本枝傻?”祝滿枝眸子里滿是醋味,瞄了許不令壹眼,也在旁邊躺了下來:“說好的同進同退,背地里親親也不行,許公子親妳壹口,就得親我壹口,不然就是不公平。”寧清夜正愁下不來臺,滿枝自己過來送,心里反而放松了不少。她抱著把滿枝也拖下水的心思,連忙點頭:“好,許不令,妳要公平,對我做什么,就得對滿枝做什么,不準偏袒。”祝滿枝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認真點頭:“對。”許不令看的有點好笑,他剛剛伺候完四個媳婦,心里肯定不急,見阿枝過來湊熱鬧了,忽然改了注意,轉身躺在了枕頭上,抱著后腦勺:“清夜,妳自己坦白,把瞞著滿枝占的便宜,都交代壹遍。要是不樂意,我幫妳交代也行。”寧清夜壹愣,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交代?”祝滿枝倒是很機靈,認真解釋道:“妳對許公子做過什么,現在做壹遍。我要是也做過,就不計較了,要是沒做過,許公子就得補償我。”“對。”許不令含笑點頭。“……”寧清夜抿了抿嘴,她肯定不敢當著滿枝的面,做那種羞死人的事情。稍微猶豫了下后,微微點頭:“那行吧……”寧清夜磨磨蹭蹭坐起身來,自己捧著……祝滿枝臉色壹紅,有點不太敢看,不過還是看的很認真,半晌后,輕輕切了壹聲:“就這?”寧清夜都快窘迫死了,面紅耳赤,瞪著眸子道:“要不妳來試試?”“試試就試試,這有什么嘛。”祝滿枝壹頭翻起來,把幔帳放了下來,有學有樣的解開領子,自己捧著湊了上去……-------窗外春雨陣陣,屋內活色生香。陳思凝和楚楚坐在欄桿上,等了半天不見清夜和滿枝回來,兩個人又不太熟,漸漸就沒了話題。陳思凝回頭看了看船樓,略顯莫名的道:“她們做什么去了?怎么人都不見了?”鐘離楚楚其實早就猜出壹船姑娘做什么去了,但這種事終究不好當著陳思凝說,她從圍欄上下來,含笑道:“可能有事要忙,天色已經黑了,我們回房休息吧,不等她們了。”陳思凝微微點頭,反正就在壹條船上,也沒必要傻等。她跳下圍欄,拿起兩條試圖吞鵝的小蛇,看向洞庭湖的對面:“君山曹家就在那里對吧?聽說那里還有個大演武臺,以前很多江湖人在那里成名。”鐘離楚楚點頭壹笑:“是啊,不過曹家已經沒落了,演武臺也變成了曬漁網的地方,沒什么好看的。”陳思凝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兩個人轉身走向船樓,還沒進屋,忽然瞧見甲板下面,壹個女子撐著傘走了過來。鐘離楚楚頓住腳步,瞇眼仔細壹瞧,卻見細細密密的小雨中,身著白裙的寧玉合,手持紙傘,胳膊挎著個小籃子,走上了樓船的甲板。鐘離楚楚連忙上前,略顯疑惑的道:“大寧姐,妳怎么這么晚才過來?山莊那邊有事嗎?”寧玉合面容閑靜,如同持家有道的端莊婦人,掃了兩個姑娘壹眼后,微笑道:“莊子里沒事,就是妳師父嘴饞,想吃岳陽特產的香干,我過來給她買些。”“哦。”鐘離楚楚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個師父有點太嬌氣:“這么點小事,給護衛說壹聲,或者給我打聲招呼就行了嘛,豈能勞煩大寧姐給我師父跑腿。”“唉,沒什么的,反正我在莊子里也沒事,都是壹家人,互相幫襯也是應該的。”鐘離楚楚見寧玉合如此善解人意,也安心了些:“那就麻煩大寧姐了,嗯……天色還早,妳是現在去買,還是明天白天?要不我陪著妳壹起去?”寧玉合微微搖頭,瞄了船樓壹眼:“玖玖近些日子行醫問藥,著實辛苦。這東西讓令兒跟著跑壹趟,到時候我說許不令買的,妳師父吃起來也舒坦些。令兒在嗎?今晚還得回去,若是令兒不在,就算了。”陳思凝見這個很白的大姐姐,如此體貼賢惠,心里面著實好感爆棚,插話道:“在呢,我去叫壹聲。”鐘離楚楚知道許不令在干啥,肯定不敢讓陳思凝去叫人,只是在船樓門口喊了壹聲:“相公,大寧姐來了,妳現在忙嗎?”“他不忙,師父,妳趕快把他領走去外面……”寧清夜抓住救命稻草似得呼聲,從船樓深處傳來。寧玉合臉色不易察覺的紅了下,怕打擾了徒弟的好事,連忙道:“妳們忙的話就算了,我這就走。”“不忙不忙,他出來了……”幾句話過后,房門打開。衣冠整潔的許不令,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稍微整理了下衣袍,露出和煦笑容:“師……玉合,陳姑娘,楚楚,讓妳們久等了。”陳思凝算是外人,夾在中間其實挺尷尬的,微微頷首道:“許公子,天色不早了,妳快去買東西吧,我回去睡覺就行了,妳不用招呼我。”鐘離楚楚也是點頭:“相公,我陪著陳姑娘即可,妳先去忙吧。”許不令含笑點頭,雖然腿有點軟,但氣勢很飄逸,走到船樓外,接過油紙傘,擺手道:“那我先出去了,妳們早點休息。”“嗯,許公子(相公)慢走。”……許不令點了點頭,轉身陪著寧玉合,走下樓船的踏板,前往岳陽城的集市。春夜細雨蒙蒙,岸邊的青石道路上沒有行人,只能遙遙聽到遠處街市上的些許嘈雜。寧玉合溫柔閑靜,挎著籃子走在許不令后面半步,距離樓船壹段距離后,才回頭看了眼,見姑娘們都進屋了,用肩膀輕輕撞了許不令壹下,眼神玩味。許不令被這三分幽怨、七分思念的小眼神,看的走路都有點飄,擡手摟住寧玉合的肩膀:“師父,怎么現在過來了?著急了?”寧玉合咬了咬下唇,靠在了許不令懷里,柔聲道:“幾個月沒見妳,為師能不急嗎?”許不令擡起手指,挑開寧玉合臂彎的竹籃,卻見里面裝著尾巴、鈴鐺、玉蘭膏……有備而來!許不令心領神會,呵呵笑了下:“師父,不是給玖玖買香干嗎?”“給她買個錘錘,她又不是沒長腿,妳曉得不,她見妳回來了,怕我單獨跑過來吃獨食,從早到晚都跟著我,生怕我偷偷跑了。”許不令挑了挑眉毛,有些好笑:“那師父妳怎么跑出來的?”寧玉合柔柔壹笑,眸子里稍顯狡黠:“我模仿妳的筆跡,寫了張紙條:‘子時,蘭花苑西廂房,別讓師父瞧見’,偷偷放在了她的妝臺上。然后那死婆娘,看我眼神都不對了,十分得瑟,天剛黑就洗白白沒了蹤影,還讓我今晚早點睡,然后我就出來了。”?!傻媳婦名不虛傳……許不令吸了口氣,壹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寧玉合嘴角輕勾,又用肩膀撞了許不令壹下:“怎么?為妳家阿九打抱不平?她當年給我下癢癢粉的時候,可比我現在黑心多了。”許不令搖了搖頭,在寧玉合的臀兒上拍了拍:“好啦,壹家人打打鬧鬧沒什么不好的。這大下雨的,在荒郊野外怕是太野了點……”寧玉合纖手探出傘沿,接了幾滴春雨:“光想想的話,其實挺不錯,就和在水里差不多。不過早春的雨淋不得,我過來的時候,就找了條船。”寧玉合帶著許不令,來到湖岸邊的僻靜處,壹條烏篷船停在湖邊,里面連薄毯都鋪好了。她微笑道:“我們第壹次那條船,扔到肅州的鴛鴦湖里了,這條船差不多,就當故地重游了。”許不令看了兩眼,很是滿意:“師父準備還真充分。”“那是自然,妳這么忙,我哪好意思耽擱妳太多時間。”寧玉合拉著許不令的手,落在了小漁船上,鉆進船篷里面,姿勢柔婉的側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坐下吧,妳方才應該剛忙活完,若是沒興趣的話,為師陪著妳聊聊天也行。”許不令怎么可能沒興趣,沒興趣也被內媚的師父給硬勾起來了,他用竹竿把小船推離湖岸后,收起油紙傘進入船艙,在寧玉合身邊坐了下來:“我精力旺盛的很,師父不用擔心。”寧玉合“哦~”了壹聲,起身坐在了許不令懷里,居高臨下,面對面的看著許不令的眼睛,呵氣如蘭:“是嗎?有多旺盛?”“嗯……”許不令雙手往后撐著毯子,鼓囊囊的溫暖胸懷近在眼前,眼睛有點不聽使喚:“估計能把船弄沈,師父妳最好別玩火。”寧玉合拔出頭上的發簪,如云長發披散而下,雙手勾住許不令的脖子,表情似笑非笑,目光好似要吃人:“為師的性子,妳又不是不知道。武藝也不錯,都跟了妳了,也不怕妳折騰,船沈了我都沈不了。”“……”許不令不知為何,被看的有點心虛,畢竟他剛剛才伺候完四個久別重逢的媳婦。他輕輕咳了聲:“要不,師父我們先聊聊天?”“好啊。”寧玉合湊到許不令的耳邊,柔聲道:“要我用哪張嘴和妳聊?”?!!好家伙……許不令氣血沸騰,方寸大亂,有點語無倫次:“那什么,清夜的婚事,我感覺應該早點辦了,我都把她那什么了,就差最后壹步,關系不近不遠的,清夜有點別扭。”寧玉合把下巴放在許不令的肩膀上,臉頰輕輕磨蹭:“清夜性子就是這,妳不逼她,她永遠都轉不過彎。連哪種事都做了,找個機會順水推舟,她其實也不會生氣,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清夜肯定尷尬。”“是啊。嗯……最近走了趟北齊,那燕回林的劍術,說實話不錯,師父應該聽說過他吧?北齊劍仙,很出名……”“我對其他人的劍術不感興趣,就喜歡妳的劍術,妳給為師演練下,看精進沒有,如何?”“……”許不令慢慢倒在了船篷里,看著近在咫尺的傾城容顏,張了張嘴,實在無話可說,翻身而起就把寧玉合摁了下去。寧玉合嘴角帶著笑意,長發披散在毯子上,眼底也有羞澀,但彼此壹起這么久,那點放不開早就放開了,沒有任何的抗拒,只是目光溫柔的看著許不令。許不令低頭對視,良久后,含笑道:“師父,我見妳第壹眼的時候,真沒看出來。”“妳喜歡為師這樣,為師才這樣,妳要是不喜歡,為師也不敢這么野。”“倒也是……”……話語聲漸小,取而代之的是湖心漁船周邊的圈圈漣漪。天黑天亮又天黑,春雨壹直未停,春風好像也壹直未歇,這次不知又要持續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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