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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七章

    離開秋風鎮后,前方便是沒有盡頭的雪原。荒野上沒有地標,唯壹可以用來辨認道路的,是雪面上的尸骸,有人有馬有狼,有的血液剛凍結不久,有的已經半埋在雪面下,只露出些許森然白骨。道路兩旁,狼群成群結隊徘徊,在風雪中發出低嚎,嗜血雙目注視著緩慢行進的小馬車,不時有野狼走到附近試探,瞧見馬車上的兵器后,又悄然退去,耐心跟隨等待著機會。或許連狼也知道,這么壹輛孤零零的小馬車在荒原上行走,活不長久。許不令駕著馬車,往北走了不知多遠,直到風雪停歇,繁星亮起,才在無盡雪原上停了下來。漠北的寒冬只有白色,看不到壹顆樹木壹座山嶺,能看到的只有天地無垠、寂靜浩渺。許不令跳下馬車,從后面取下鐵鍋和干柴,在凍土上挖出壹個小坑,化雪燒著熱水。崔小婉裹著狐裘,坐在車廂外面,擡眼望向觸手可及的星空,星河倒影在眼底,讓人分不清是星空更美,還是仰望星空的人更美。稍微看了片刻,崔小婉又把目光轉向后方,疑惑道:“打劫的人怎么還沒來啊?走丟了?”兩人從大玥跑到北齊,其中有兵荒馬亂的交戰區域,路上不可能沒遇上不長眼的匪賊,結果自然是許不令手起刀落人擡,世上少了幾個禍害。崔小婉性格有些特別,把生死看做樹木花草的春開秋謝,喜歡順其自然,不喜歡人與人的打打殺殺;不過崔小婉同樣明事理,在打打殺殺沒法避免的情況下,也喜歡看著許不令把那些為禍他人的惡人處理掉,就和拔掉花圃里的雜草壹樣。許不令輕輕吹了聲口哨,飛了壹路的小麻雀從空中落了下來借風聲中傳來的些許響動,嘰嘰喳喳提醒馬匪位置后,鉆進了車廂里。許不令起身從身旁拿起鏟子,在雪地上開始挖坑,含笑道:“妳先進車廂躲著吧,打打殺殺太血腥了,女兒家瞧見不好。”崔小婉手兒撐著車廂,輕輕晃蕩著裙擺,搖頭道:“妳動作溫柔點不久行了,兩三下完事兒,然后挖個坑壹埋,咱們就可以吃飯睡覺早點休息了,明天還得早些出發,妳不是要去打聽東玥使臣的事兒嘛,別光顧著陪我游山玩水,把正事兒耽擱了。”“知道啦。”兩句話的工夫,后方的雪原上便傳來馬蹄聲。六匹快馬從后方包抄而來,馬上的漢子提著樸刀裹著獸皮大襖,渾身透漏著彪悍之氣,能在秋風鎮接活兒,顯然也有點道行。此時馬匪都是黑巾遮面,沿途發出呼喝,全速沖刺到了馬車附近,圍著馬車旋轉,掃視著馬車上下古怪的男女。馬匪中的老大,使得雙刀,身側頗為魁梧,瞧見馬車上裹著狐裘的崔小婉,還稍微愣了下,看了兩眼后,又把目光放在了價值千金的赤色狐裘上,開口道:“還是只肥羊。小子,這可是妳敬酒不吃吃罰酒,若是在鎮上掏點銀子雇我們兄弟幾個,按江湖規矩,不會碰雇主壹分壹毫,現在到了荒原上,妳可沒機會了……”許不令用鏟子挖供六個人躺的大坑,恍若未聞。崔小婉壹路過來,已經經歷過好多次了,此時看著馬匪中的老大,指了指地上的坑:“喂,妳等他把坑挖好了再動手,待會埋起來方便些。”??六名圍著轉圈的馬匪莫名其妙,馬匪老大還皺眉滴咕了壹句:“原來是個傻子,可惜了,買不上好價錢。”可能是覺得這倆人腦子有毛病,馬匪老大又把目光轉向許不令:“小子,用不著妳自己挖坑,真想入土為安,叫聲爺爺,哥兒幾個把妳埋了便是,下輩子記得機靈些。”許不令認真挖坑沒搭理,畢竟沒必要和死人浪費口舌。“嘿——”六名馬匪也是惱了,在荒原闖蕩這么久,這種不長眼的還是頭壹回見。天氣太冷,馬匪老大還趕著會鎮子瀟灑,哪有時間等著許不令慢慢挖坑,當即擡刀便劈向了許不令的后背。雖然人多勢眾,但馬匪老大也是個老江湖,為防陰溝里翻船,出招的動作很保守,留了很大后撤回防的余力,以免踢到鐵板被反殺。許不令則握緊了鐵鏟,準備反手把后面的馬匪腦袋拍成爛西瓜。只是許不令尚未動手,遠處忽然傳來破風聲,余光看去,壹把刀從夜色中飛旋而來。刀身細長,刀柄漆黑,快若流星,幾乎與破風聲同時而至。許不令雙眸微瞇,眼神認真了幾分,收起了揮動鏟子的動作。六名馬匪反應慢了很多,在聽到破風聲后,馬匪首領臉色微變,沒來得及矮身避讓,銳利刀鋒便從持刀的右手上壹掃而過。嚓——刀沒有絲毫阻隔的從胳膊上斬過。夜色中血光飛濺,壹條粗大的胳膊掉落在了雪地上。馬匪首領還來不及慘呼,彎刀已經飛過馬車側面,劈在了后方壹名馬匪的胸口。巨大力道,把措不及防的馬匪直接劈下了馬匹。“啊——”凄厲慘叫在夜風中響起,馬匪首領半條右臂血如泉涌,掉頭就想縱馬奔逃。血腥的場面,讓有潔癖的崔小婉縮了縮脖子,連忙往后壹倒,翻進了車廂里,還不忘把門關了起來。“誰!”“什么人!”五名馬匪亂做壹團,僅憑這壹刀,便曉得遇上了某位塞北梟雄,馬匪首領甚至認得飛來的這把刀,在不久之前,他在秋風鎮上見過,掛在壹個年輕刀客的腰間。“快跑!”馬匪首領也是條漢子,強忍斷臂之痛,猛夾馬腹往秋風鎮的方向奔逃。只是短距離內,世間最好的馬,瞬時爆發力也比不上走到巔峰的武人。刀飛來的方向,壹名帶著斗笠的人影出現,身若雪原上游移的鷹隼,迅捷而輕靈,沒有在雪面上留下絲毫痕跡,也沒發出半點聲音,卻在眨眼之間,到了馬車附近。許不令眼中露出幾分贊嘆,別的不說,這身法絕對有宗師的水準,輕靈迅捷至此,如果是刺客的話,暗中偷襲恐怕連他都會被嚇壹跳。年輕刀客顯然不止身法出類拔萃,殺伐手段同樣出類拔萃。北齊武人和中原武人最大的區別,是身上的血腥味。中原武人重規矩輩分,比武切磋也講究個‘點到為止’,不到萬不得已壹般不會亮殺招,在官府的絕對統治力下,也沒那么多人可以亂殺。北齊武人則不壹樣,甲子前被攆出中原,面對的是蠻荒之地無窮無盡的匪患。年輕壹輩的武人,都是在殺伐中淬煉成長,如同養蠱壹樣,以他人之血,養心中的刀。這種方法不人道,但明顯很切合武道,因為武藝本就是sharen技;只有在絕境之下生死相搏,才能事半功倍的精進,靠點到為止的切磋,壹輩子沒法走到巔峰。北齊的巔峰武者很少,但能從漠北蠻荒之地殺出來的武者,無壹例外都是頂尖的殺神。而眼前這個年輕刀客,明顯就是從這條路走出來的。夜色之中,年輕刀客游移到近前,沒有半句廢話和多余的動作,腳尖勾起斷臂上的馬刀,倒持刀鋒斜拉,馬匪首領的腦袋便飛上了半空。剩下四名馬匪肝膽俱裂逃遁,尚未跑出幾步,年輕刀客便蜻蜓點水般踩過四匹馬的頭顱,落在了前面的雪原上。四名馬匪脖子上有壹條紅線,眼睛瞪成了銅鈴,幾乎在同壹時刻,墜下了尚在奔馳的馬背。咚咚咚——幾聲輕響后,馬蹄遠去,雪原上安靜下來。年輕刀客把馬刀插在了地上,轉身挑了下斗笠,慢條斯理拔刀、收刀,露出略顯陰柔的下巴:“這不是妳該來的地方。”語氣平靜,又帶著幾分孤寂。許不令挑了挑眉毛,向來都是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被人在面前耍帥還是頭壹回。不過無論如何,年輕刀客危難之際出手相助是事實,許不令若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百姓,今天就欠了年輕刀客兩條命。俠之壹字,不在武藝高低,而在心氣。心中有俠氣,哪怕只是文弱書生,敢在弱者危難之際挺身而出,那就當得起‘俠’字,不比世間的武魁宗師差上半分。許不令沒有顯擺武藝打擊對方的念頭,眼中露出了該有的敬佩,將鐵鏟插在了地上,擡手行了個江湖禮:“多謝少俠出手相助,在下許閃,敢問少俠尊姓大名?”年輕刀客本該離開,只是他沒看懂眼前之人,為何在被伏殺的時候悶頭挖坑。如果是給自己挖的,那眼前之人應該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值得探討壹下當時的想法。如果是給六名馬匪挖的,那眼前之人就更有意思了。就和他看到秋風鎮那個在狼窩里算命的單純小姑娘壹樣,在險惡環境看起來人畜無害,但又還活著的人,必然就是最危險的人。年輕刀客用蓑衣遮住了刀柄,走到了許不令近前,露出了壹個很笑容:“我叫柳無葉。”653086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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