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侍衛將馬車團團圍住,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玄七的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凌厲,只等蕭景玄一聲令下。
蕭景玄抬手制止了玄七,神色平靜地走下馬車:“原來是王公公。太子妃娘娘召見,不知所為何事?”
王公公是太子妃從太原王氏帶來的心腹太監,在東宮頗有地位。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娘娘聽說殿下在查一樁舊案,想請殿下過府一敘,也好為殿下解惑。”
這話說得客氣,但語氣里透著不容拒絕的強勢。蕭景玄心中雪亮,太子妃這是要逼他交出證據。
“娘娘盛情,本王本不該推辭。”蕭景玄淡淡道,“只是剛得了些要緊的東西,需回府處置。不如改日……”
“殿下說笑了,”王公公打斷他,“娘娘已經在府中等候,連茶都備好了。殿下若是不去,豈不是辜負了娘娘一片心意?”
他的手輕輕一揮,侍衛們又向前逼近一步。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蕭景玄知道今日避不過去。他回頭看了玄七一眼,微微頷首,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對王公公說:“既然娘娘盛情相邀,那本王就叨擾了。”
他將裝有證據的木盒交給玄七:“把這些帶回府,交給沈姑娘。告訴她,按原計劃行事。”
玄七接過木盒,眼中閃過擔憂,但還是領命:“是。”
王公公瞇起眼:“殿下,這是什么要緊東西,還要專門送回府去?”
“一些古籍抄本罷了。”蕭景玄面不改色,“本王今日去拜訪一位老先生,借來研讀。怎么,王公公對這也有興趣?”
王公公盯著木盒看了片刻,最終還是側身讓開:“殿下請。”
蕭景玄上了東宮的馬車,玄七則帶著木盒迅速離去。馬車駛向東宮,蕭景玄閉目養神,心中卻在快速盤算。
太子妃今日這一出,顯然是知道了徐謙的事。她動作如此之快,說明在東宮之外也有眼線。而且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攔截親王,顯然是有所依仗。
馬車在東宮門前停下。王公公引著蕭景玄穿過重重殿宇,來到太子妃日常起居的長春宮偏殿。
殿內熏著濃郁的百合香,太子妃王氏端坐在主位上,一身鵝黃宮裝,頭戴九鳳銜珠冠,通身氣派雍容。她手中把玩著一串翡翠念珠,見蕭景玄進來,微微一笑:“七弟來了,請坐。”
“見過皇嫂。”蕭景玄行禮,在客位坐下。
宮女奉上香茶,太子妃揮退左右,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聽說七弟近日很忙,”太子妃慢條斯理地開口,“又是查北疆軍務,又是翻舊案。這般操勞,可要注意身子。”
“謝皇嫂關心。”蕭景玄端起茶盞,“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父皇既將北疆軍務交于本王,自當盡心。”
太子妃笑容不變:“七弟忠心可嘉。只是有些事,太過盡心反而不好。比如……永和十五年的科舉案。”
她目光落在蕭景玄臉上,看似慵懶,實則銳利如刀:“這案子當年已經了結,先帝御筆親批,沈文淵罪證確鑿。七弟如今翻出來,是想質疑先帝的圣明,還是……另有所圖?”
這話極重。質疑先帝圣明,是足以削爵的大罪。
蕭景玄放下茶盞,神色如常:“皇嫂重了。本王只是偶然發現一些疑點,想著既為皇子,當為朝廷肅清弊政。若沈文淵真是冤枉,還他清白也是應該。若證據確鑿,也能堵住悠悠眾口,免得有人借此非議朝廷。”
“哦?”太子妃挑眉,“七弟發現了什么疑點?”
“只是一些蛛絲馬跡,尚未核實。”蕭景玄滴水不漏,“待查清楚了,自會稟報父皇。若是誤會,也不至于驚動圣駕。”
太子妃輕笑:“七弟辦事真是謹慎。不過本宮倒是聽說,你找上了王懷遠當年的門客徐謙。此人當年因品行不端被逐出王府,他的話,可信嗎?”
蕭景玄心中一凜。太子妃連徐謙的事都知道得這么清楚,果然在徐謙身邊也安插了眼線。
“皇嫂消息靈通。”他不動聲色,“徐謙此人,本王也只是偶然遇見。至于他的話是否可信,還需查證。”
“本宮勸七弟一句,”太子妃站起身,走到窗前,“有些陳年舊事,翻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沈文淵的案子牽扯甚廣,當年審案的官員、作證的考生,如今大多還在朝中為官。你這一查,豈不是讓這些人都不得安寧?”
她轉過身,目光冰冷:“更何況,這案子與東宮也有幾分關聯。七弟非要查下去,是想讓太子難堪嗎?”
終于說到正題了。蕭景玄心中冷笑,面上卻故作驚訝:“與東宮有關?皇嫂何出此?”
太子妃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又笑了:“罷了,本宮只是隨口一說。七弟既然要查,那就查吧。只是查案也要講規矩,不該碰的人別碰,不該問的話別問。否則鬧出什么亂子,本宮也保不住你。”
這是赤裸裸的警告了。蕭景玄起身:“皇嫂教誨,本王謹記。若沒有其他事,本王就先告退了。”
“不急。”太子妃走回座位,“今日請七弟來,還有一事。聽說七弟府上來了位客人,是尚宮局的沈姓女官?”
蕭景玄心頭一緊:“是。本王有些文書需要整理,向尚宮局借調了沈女官幾日。”
“本宮記得,這沈女官好像是沈文淵的女兒?”太子妃似笑非笑,“七弟用罪臣之女整理文書,不怕惹人非議?”
“沈青瀾雖是罪臣之女,但入宮多年,勤勉本分。本王用人,只看才干,不論出身。”蕭景玄淡淡道,“況且她只是暫借幾日,整理完文書就會回宮。皇嫂若是覺得不妥,本王這就讓她回去。”
太子妃擺擺手:“本宮只是隨口一問,七弟不必緊張。不過……”她話鋒一轉,“這沈女官在宮中多年,本宮看她是個可造之材。七弟用完了,不如讓她來長春宮當差?本宮身邊正缺個懂文書的。”
這是要將沈青瀾控制在眼皮子底下。蕭景玄心中怒意翻騰,面上卻不顯:“皇嫂厚愛,是她的福分。只是這要看她自己的意愿,本王不好強求。”
“那好,等她回宮,本宮親自問她。”太子妃端起茶盞,這是送客的意思了。
蕭景玄行禮退出。走出長春宮時,他背脊挺直,腳步沉穩,但袖中的手已經握成了拳。
太子妃今日之舉,既是警告,也是試探。她想知道蕭景玄掌握了多少證據,也想知道他的底線在哪里。而最后要沈青瀾去長春宮,更是明晃晃的威脅。
回到靖王府時,天色已近黃昏。玄七迎上來,神色凝重:“殿下,您沒事吧?”
“無妨。”蕭景玄問,“木盒送回來了?”
“已經交給沈姑娘了。沈姑娘看過后,說找到了關鍵證據。”
書房里,沈青瀾正在比對筆跡。桌上攤著三份文書:一份是周文昌的科舉答卷,一份是王懷遠與張文遠的書信副本,還有一份是她從宮中帶出的父親的手稿。
見蕭景玄進來,她連忙起身:“殿下。”
“坐。”蕭景玄在她對面坐下,“有什么發現?”
沈青瀾指著那三份文書:“殿下請看。周文昌答卷上的字跡,乍看與王懷遠的書信相似,但細看之下,轉折處的筆鋒明顯生硬。而我父親的手稿,筆法自然流暢,與這兩者都不同。”
她將一份拓本推過來:“這是我讓玄七找來的,周文昌在翰林院時寫的公文。這才是他真實的字跡――結構松散,筆畫無力,與答卷上的字天差地別。”
蕭景玄仔細對比,果然如她所說。周文昌真實的字跡平平無奇,而答卷上的字工整俊秀,顯然是有人代筆。
“還有這里,”沈青瀾又指著一處,“王懷遠在信中提到了‘丙三號卷’,我查了當年的考卷編號,丙三號正是周文昌的考卷。信中明確寫著‘此卷需妥善處置,不可有失’。”
鐵證如山。蕭景玄長長吐出一口氣:“太子妃今日找我,想讓我放棄調查,還要調你去長春宮。”
沈青瀾臉色一白:“殿下答應了?”
“我說要看你的意愿。”蕭景玄看著她,“青瀾,太子妃已經盯上你了。你若回宮,她定會不擇手段對付你。但若留在宮外……”
他頓了頓:“我可以向父皇請旨,將你留在靖王府。只是這樣一來,你的身份就徹底暴露了。太子妃定會以此大做文章,說你勾結親王,圖謀不軌。”
沈青瀾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殿下,從我決定跟你去北疆那天起,就沒有退路了。太子妃要對付我,不管我在宮里還是宮外,她都不會放過。既然如此,不如留在殿下身邊,至少能做點有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