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緊了拳,手背上青筋隱現:“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在這深宮里,沒有權力,連至親之人都保護不了。我要爭,要爭那至高之位,要讓那些害我母妃的人付出代價。”
“可是后來,”他轉頭看向沈青瀾,眸光深沉,“當我游歷民間,看到百姓流離失所,看到貪官橫征暴斂,看到邊關將士食不果腹……我才明白,個人的恩怨,在家國天下面前,何其渺小。”
他握住沈青瀾的手:“青瀾,你沈家蒙冤,你入宮為奴,你我所經歷的苦楚,這天下還有千千萬萬的人正在經歷。若我能登上那個位置,我要做的,不僅是為你我討回公道,更要讓這天下,再無冤屈,再無不平。”
沈青瀾眼眶發熱。
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蕭景玄內心深處那團火――那不是爭奪權力的欲望之火,而是照亮黑暗的理想之光。
“殿下,”她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青瀾愿隨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蕭景玄笑了,那笑容如破云而出的陽光,驅散了眉間所有陰霾。
“我不要你赴湯蹈火。”他輕聲道,“我要你陪我,一起看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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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山谷中燃起篝火。
陳鐵山已挑選好五十名精銳,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兵,熟悉朔州地形,身手了得。
沈青瀾將偽造的調令交給他們,又詳細交代了入城后的聯絡方式和撤退路線。
“沈姑娘放心,末將定不辱命。”陳鐵山鄭重抱拳。
“陳將軍保重。”沈青瀾還禮,“若事不可為,以保全弟兄們性命為先。證據可以再找,人死了不能復生。”
陳鐵山深深看她一眼:“姑娘仁心,末將記下了。”
子時三刻,陳鐵山率部出發,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剩下的百余人則由一位姓張的校尉統領,負責保護蕭景玄和沈青瀾,明日一早往云中方向行進。
篝火旁,蕭景玄正在擦拭長劍。劍身映著火光,泛著冷冽的寒芒。
“殿下還不休息?”沈青瀾在他身邊坐下。
“睡不著。”蕭景玄收劍入鞘,“青瀾,你說趙德昌此刻在做什么?”
沈青瀾想了想:“必定是暴跳如雷,在全城搜捕。不過他應該想不到,我們會分兵兩路,更想不到有人敢在這時候潛入他的府邸。”
“但愿如此。”蕭景玄望向朔州方向,眸光幽深。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聲。
眾人立刻警覺起來。玄七打了個手勢,親衛們迅速熄滅篝火,隱蔽到巖石樹木后。張校尉也指揮士兵占據有利地形,弓箭上弦。
馬蹄聲漸近,約莫有二三十騎,打著火把,正朝山谷而來。
“是趙德昌的人?”沈青瀾壓低聲音。
蕭景玄凝神細聽片刻,搖頭:“馬蹄聲雜亂,隊形不整,不像正規騎兵。可能是附近的馬賊或潰兵。”
果然,那隊人馬進入山谷后,并未仔細搜索,而是直奔昨夜他們生火做飯的痕跡處。
火把照亮了來人的面容――個個衣衫破爛,面帶兇相,手中兵器五花八門,確實是馬賊無疑。
“大哥,這里有新鮮的馬糞!”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喊道。
為首的獨眼壯漢下馬查看,獨眼中閃過貪婪的光:“還有這么多腳印,看來人不少。弟兄們,搜!抓到肥羊,重重有賞!”
馬賊們四散開來。
蕭景玄打了個手勢,示意按兵不動。他們人數占優,且占據地利,對付這些烏合之眾不難。但一旦交手,難免會有傷亡,更可能暴露行蹤。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一個馬賊不知怎么摸到了他們藏身的巖石后,正好與一名年輕士兵打了個照面。那士兵經驗不足,驚慌之下,竟失聲叫了出來。
“什么人!”馬賊大喝。
行蹤暴露,蕭景玄當機立斷:“殺!”
箭矢破空,沖在前面的幾個馬賊應聲倒地。親衛和士兵們從隱蔽處殺出,如猛虎下山。
馬賊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頓時亂作一團。那獨眼壯漢見勢不妙,拔刀大吼:“風緊,扯呼!”
但想走已經晚了。
蕭景玄親自帶人截斷退路,不過一盞茶工夫,二十多名馬賊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下獨眼壯漢和幾個親信還在負隅頑抗。
“放下兵器,饒你不死。”蕭景玄持劍而立,冷聲道。
獨眼壯漢喘著粗氣,獨眼掃視四周,知道今日難逃一劫。但他忽然注意到被眾人護在中央的沈青瀾,眼中兇光一閃,竟不顧一切地朝她沖去!
“小心!”玄七驚呼。
蕭景玄身形如電,瞬間擋在沈青瀾身前。長劍迎上馬刀,金鐵交鳴聲中,獨眼壯漢被震得倒退數步。
但他刀法兇狠,竟不顧自身安危,再次撲上。蕭景玄肩上有傷,動作稍滯,竟被他一刀劃破衣袖。
“殿下!”沈青瀾心提到嗓子眼。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從旁掠出,短刀精準地刺入獨眼壯漢的肋下。壯漢慘叫著倒地,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出手的是張校尉。他拔出短刀,在尸體上擦了擦,抱拳道:“末將護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蕭景玄擺手:“張校尉救駕有功,何罪之有。”
他轉頭看向沈青瀾,見她臉色發白,忙問:“嚇著了?”
沈青瀾搖頭,目光卻落在他被劃破的衣袖上:“殿下傷到沒有?”
“皮肉傷,無妨。”蕭景玄看了看傷口,確實不深,“倒是你,以后無論何時,都要待在護衛中間,不可大意。”
沈青瀾點頭,心中卻后怕不已。方才那一刻,若非蕭景玄擋在她身前,那一刀恐怕已經……
“殿下不該為我冒險。”她低聲道。
蕭景玄卻笑了:“我不為你冒險,為誰冒險?”
他聲音很輕,卻重如千鈞,砸在沈青瀾心上。
清理戰場時,士兵們從馬賊身上搜出些干糧銀兩,還找到一封密信。
信是趙德昌發的懸賞令,上面寫著:“有發現靖王蹤跡者,賞千金;取其首級者,封萬戶侯。”
“趙德昌這是鐵了心要殿下的命啊。”張校尉憤憤道。
蕭景玄看完信,卻笑了:“好事。”
“好事?”眾人都愣住。
“他發懸賞令,說明還不知道我們具體位置,只能廣撒網。”蕭景玄將信收起,“而且,這封信也印證了我們的判斷――他不敢公開舉兵謀逆,只敢用這種陰私手段。”
他看向眾人:“所以,我們還有時間。只要陳將軍那邊得手,趙德昌的死期就到了。”
眾人精神一振。
沈青瀾看著蕭景玄在火光中堅毅的側臉,忽然覺得,有他在,再險的局,也總能看見希望。
這一夜,無人安睡。
天快亮時,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沈青瀾靠在一塊巖石上假寐,忽然聽見極輕的撲翅聲。
她睜開眼,看見一只灰鴿落在蕭景玄肩頭。
是信鴿。
蕭景玄從鴿腿上取下小竹筒,倒出紙條。看完后,他眼中閃過笑意,將紙條遞給沈青瀾。
紙上只有八個字:“信已入城,靜候佳音。”
落款是一個“陳”字。
沈青瀾長舒一口氣。
計劃,開始了。
而他們,也該出發了。
蕭景玄站起身,望向西北方茫茫的荒漠,目光如炬。
“傳令,全軍拔營,目標――云中。”
晨光破曉,照亮前路。
荊棘滿途,卻只能向前。
因為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