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新策的試行,如同一塊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朝堂激蕩起層層漣漪。靖王蕭景玄雖以沉穩老練的姿態初露鋒芒,贏得了永和帝的些許認可與部分中立官員的觀望,卻也徹底將自己置于了風口浪尖。暗處的敵人并未因一次挫敗而收手,反而因其展現出的威脅而更加蠢蠢欲動。
靖王府?深潭微瀾
解禁后的靖王府,看似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蕭景玄依舊那副淡泊模樣,每日按部就班上朝、應卯,閑暇時品茗賞畫,與文人雅士唱和,仿佛之前漕運風波與廢太子之死的驚險從未發生。
然而,只有最核心的心腹如顧昀等人知曉,府內的戒備比以往森嚴了數倍,暗中的情報網絡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轉。
“殿下,‘影’已經查明,那個與內府庫管事勾結、試圖通過宮苑修繕渠道夾帶物資的,確實是齊王舊部一條線上的人,但他們非常謹慎,抓到的小魚小蝦所知有限,真正的核心人物隱藏極深,且似乎……與宮外某些世家有若即若離的聯系。”顧昀低聲稟報,面色凝重。
蕭景玄執黑子,在與自己對弈的棋盤上落下一子,聲音平靜無波:“意料之中。經此一事,他們只會藏得更深。暫且不必打草驚蛇,盯緊即可。我們的重點,要放在朝堂之上,放在……真正能定鼎乾坤的地方。”
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兵部那邊,近來可有動靜?”
“回殿下,我們的人注意到,王首輔的一位遠房侄孫,原在兵部武庫司任主事,近日活動頻繁,似乎有意爭取北疆一批軍械換防的督辦之差。還有,幾位與王氏交好的將領,近來也常出入首輔府邸。”
蕭景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王崇煥這只老狐貍,終于忍不住要將手伸向軍權了。邊患未靖,軍械、糧草乃是重中之重,他倒是會挑時候。”他指尖摩挲著溫潤的棋子,“讓我們的人,想辦法拿到這次北疆軍械換防的詳細清單和預算章程。記住,要不著痕跡。”
“是。”顧昀領命,又道,“殿下,墨琛先生身體已大致康復,他托人傳話,說關于當年科舉案,他想起一些可能與王崇煥門生有關的細節,希望能面見殿下。”
蕭景玄神色一肅:“先生大病初愈,不宜勞動。你親自去一趟,務必確保先生安全,將線索詳細記錄帶回。沈公之冤,昭雪之日,不會太遠了。”他望向窗外漸濃的夜色,眼中是志在必得的決心。他需要更多的力量,也需要宮墻之內,那雙最明亮的眼睛,為他看清迷霧中的陷阱。
司制司?暗香浮動
宮內的日子,在看似平淡的流程中悄然流逝。沈青瀾憑借其卓越的能力與公允的處事,在司制司的地位愈發穩固,張司制幾乎已將大部分權責下放于她。
自上次冒險傳遞消息后,沈青瀾行事愈發謹慎。她并未再主動深入探查內府庫與兵仗局的勾連,但卻利用統籌各宮用度分配的職權,建立了一套更細致的物料稽核流程,要求凡超出常例或用途不明的申領,必須附上詳細說明并經她復核。此舉看似是為了整頓司制司內部,提高效率,實則在不動聲色地收緊可能被利用的漏洞,并借此觀察各宮動向。
一日,她在復核一批送往含章殿(一位年輕皇子居所)的額外陳設用度時,發現其中申請了一批數量不小的上等松煙墨和特制宣紙,理由是“殿下勤學書畫”。這本無不妥,但沈青瀾記得,含章殿那位皇子年方十歲,啟蒙未久,且素聞其性情活潑,不似沉溺書畫之人。她留了心,并未立即批復,只命手下女史暫且壓下,說需核對庫存。
她并未將此事直接與陰謀關聯,但多年的宮廷生活磨礪出的直覺告訴她,任何異常都值得留意。她將此事以尋常公務的口吻,夾雜在其他幾條司制司日常事務中,通過攬月閣的渠道傳遞了出去。她相信蕭景玄的敏銳,能從中捕捉到可能需要的信息。
同時,她也在暗中留意長春宮的動靜。德妃雖已失勢,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且其怨毒之心,絕不會因一時沉寂而消弭。
攬月閣?尺素心期
夏夜微風,帶著一絲白日未散的暑氣。沈青瀾再次來到攬月閣石室。機關輕響,她取出的不僅有其回信,還有一本薄薄的、用藍布包裹的書冊。
展開信箋,他的字跡依舊峻峭,先是對她建立稽核流程的舉措表示贊賞,稱其“思慮周全,防微杜漸”。隨后,他提及朝中關于北疆軍械換防的爭議,語氣平淡,但她卻能從中讀出其下的暗潮洶涌。關于含章殿用度異常,他回了一句:“已知悉,會留意。卿之敏銳,常令吾驚嘆。”最后,他寫道:“暑氣漸盛,宮室悶熱,偶得民間解暑藥方一冊,或于卿有所助益。萬望珍重,心靜自涼。”
沈青瀾拿起那本藥方冊子,翻開一看,里面不僅記錄了許多實用的清熱解暑方子,還在一些藥材旁邊,用極細的筆做了不易察覺的標記,似乎另有所指。她仔細辨認,發現那些標記旁的藥材,大多具有安神、解毒或調理氣血之效。他是在借這本藥方冊子,提醒她注意飲食、提防暗算,并給她提供一些可能的應對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