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張承的奏折如同在看似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塊巨石。朝堂之上,關于御藥房管理疏漏、恐危及宮闈安全的議題雖未明指淑妃,但暗流已然洶涌。永和帝雖未立刻發作,但那日漸深沉的目光和偶爾在淑妃請安時的沉默,都讓長春宮(淑妃居所)上下籠罩在一片壓抑的驚惶之中。
沈青瀾在內司衙依舊如常當值,但敏銳地察覺到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審視少了,忌憚多了。她明白,這是蕭景玄將風波引向明處的結果――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朝堂之爭和長春宮的危機吸引時,她這個最初引發關注的小小火種,反而在風暴眼的邊緣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然而,風暴并未遠離。這日午后,她正整理著文書,典正匆匆而來,面色比上次內侍監查問時更為凝重。
“青瀾,隨我來。”典正將她引至內室,關上門,才低聲道,“方才長春宮的劉副總管又來了,這次不是為公事,是私下傳淑妃娘娘的話。”
沈青瀾心下一沉,面上不動聲色:“娘娘有何吩咐?”
典正嘆了口氣:“娘娘說,近日宮中流紛擾,牽涉御藥房,她心中不安。聽聞你素來細心穩妥,想調你去長春宮,協助整理宮內賬目文書,以示她宮中事務清明,無不可對人。”
調去長春宮?!
沈青瀾瞬間明白了淑妃的意圖。這絕非賞識,而是赤裸裸的監視,甚至是囚禁!一旦踏入長春宮,她便如同羊入虎口,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劉保之前暗中查探未果,如今便要直接將人控制在掌心!
她不能去!可是,以她如今的身份,淑妃親自開口要人,她有何理由拒絕?抗命不尊,同樣是死路一條。
電光火石間,沈青瀾心念急轉。她垂下眼睫,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一絲為難:“承蒙娘娘看重,奴婢感激不盡。只是……奴婢如今在內司衙負責文書歸檔,尤其是近日各宮用度核銷、御藥房記錄等事務繁雜,典正大人亦知,前日內侍監剛查閱過相關記錄,若此時驟然調離,恐惹人非議,以為內司衙或奴婢本人……有所回避,反倒對娘娘清譽有損。”
她將“內侍監查閱”和“娘娘清譽”咬得稍重,既點明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又將決定權推給了典正和潛在的規則。她是在提醒典正,此時調走她,無異于不打自招,坐實了長春宮欲蓋彌彰。
典正果然猶豫了。她深知其中關竅,淑妃此舉確實莽撞,若處理不好,反會引火燒身。她沉吟片刻,道:“你所不無道理。只是娘娘開口……”
“典正大人,”沈青瀾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奴婢入宮時日雖淺,亦知忠心為主,循規蹈矩是為本分。無論在何處當差,奴婢只求盡職盡責,無愧于心。若娘娘確需人手核對賬目,或可待此次風波稍平,再由內司衙循例派遣更為妥當?眼下,奴婢留在內司衙,恪盡職守,方能顯我尚宮局行事公允,亦是對娘娘最好的交代。”
她這番話,既表明了自己無意攀附,也維護了尚宮局的立場,更隱晦地指出了此刻調人的不明智。典正看著她沉靜的面容,心中權衡。保住沈青瀾,便是保住了內司衙乃至尚宮局在此事上的超然地位,避免被卷入長春宮的漩渦。況且,這沈青瀾確實是個得力的,處事穩妥,不卑不亢。
“罷了,”典正最終下定決心,“我便以此番道理回稟劉副總管。你且安心留在內司衙,做好分內之事。”
“謝典正大人。”沈青瀾深深一拜,后背已是一片冰涼。方才一番應對,無異于刀尖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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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閣內,蕭景玄聽著洛風的急報,眸中寒光乍現。
“她想把人拘到長春宮?”他聲音冷得如同數九寒冰,“看來,淑妃是真急了,連這等拙劣的手段都使了出來。”
洛風道:“幸得沈姑娘機敏,借內侍監和宮規擋了回去。典正也已回絕了劉保。只是……經此一事,長春宮只怕對沈姑娘更為忌恨。”
“無妨。”蕭景玄指節輕叩桌面,發出規律的響聲,“她既已展露鋒芒,便注定無法再完全隱匿于暗處。淑妃越是動作頻頻,露出的破綻便越多。”他頓了頓,問道,“我們的人,在長春宮和御藥房,可有新的發現?”
“有。”洛風精神一振,“根據殿下之前的吩咐,我們加緊了對小順子和劉保的監視。發現小順子這兩日試圖將一批不明藥材混入待銷毀的廢料中運出宮,被我們的人截獲,正是‘幻夢蘿’!而劉保,則在暗中接觸一個告老還鄉多年的老太醫的家人,似乎在打聽某種陳年秘方之事,與端懿皇貴妃當年的病癥有關。”
“人贓并獲……陳年秘方……”蕭景玄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宮城的方向,眼中翻涌著壓抑多年的痛楚與恨意,“母妃,您在天之靈看著,兒子定要讓害您之人,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