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京城。
京城十二坊,坊坊各不同。
東南面的平康坊,一入夜便被暖紅的燈籠浸得透亮。
剛下過一場小雨,青石板路上便已經車馬往來如梭。
車輪碾過積水的洼處,濺起細碎的光。
如此景象,在現在這世道已經極為少見。
縱使在京城中,也不多見。
卻是因為,這平康坊是京城里的煙花之地。
是多少達官貴人的溫柔鄉。
這里,道路兩側青樓林立。
其中。
聽風樓的絲竹聲穿街過巷,混著醉春坊姑娘們嬌俏的招攬聲。
斜對面的煙雨樓更是排場浩大,門口兩排龜奴躬身迎客,鎏金招牌在燈籠下閃著俗艷的光。
而在這片喧囂之中,留云閣的朱紅大門卻透著幾分雅致。
門楣上懸著的紫檀木匾,是當朝太傅手書的“留云”二字,門旁兩株綠萼梅修剪得宜,花瓣上沾著夜露,誰能夠想到,如此雅致的地方,卻是京城里規模最大的青樓之一。
留云閣里,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梅花香氣,順著雕花回廊漫開。
一樓大堂里,文人雅士與富商巨賈雜坐,絲竹班子在角落奏著《霓裳羽衣曲》,琵琶聲婉轉纏綿。
二樓的雅間掛著水波紋的紗幔,隱約可見里面人影晃動,偶有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往來的侍女皆著月白色襦裙,步履輕盈,端著茶點穿梭其間,身姿曼妙如弱柳扶風。
“媽媽,今日蘇大家可愿見客?”
二樓靠窗的一桌,一個穿著錦袍的公子哥攥著折扇,語氣急切地問向身旁的老鴇。
老鴇臉上堆著笑,卻難掩一絲為難:“王公子莫急,蘇大家今日有貴客,怕是要晚些才能出來。您先品著這雨前龍井,小的這就去催催。”
這蘇大家,便是留云閣的花魁蘇媚,也是平康坊無人不曉的傳奇。
她憑一曲《廣陵散》名動京城,更兼之容貌傾城,尋常富商擲千金也未必能得她一面。
此時。
便在留云閣最頂層的攬月軒內,一個身著絳紅色蘇繡長裙的女子正斜倚在軟榻上。
女子烏發松松挽著,用一支赤金點翠步搖固定,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襯得肌膚勝雪。
她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瞳仁是極淺的琥珀色,流轉間帶著勾魂攝魄的魅惑。
在軟榻前方,掛著幾層紗幔,將她與其它七八道身影隔開。
此女便是留云閣的花魁,蘇媚。
“血煞死了。”蘇媚開口說道,她的聲音軟糯動聽,像浸了蜜的糖水。
可說出來的,卻是大煞風景的話語。
紗幔后幾道身影中,一個長得尖嘴猴腮的矮小男子,操著尖細的嗓音道。
“誰這么大膽,敢殺了山主的左前鋒?”
蘇媚慵懶地說道:“是人族的一個修士,他還叫囂著,讓我洗干凈脖子,等他上門來打殺我呢。”
頓時。
紗幔后那些身影紛紛起身,怒吼連連。
“這修士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竟敢大不慚!”
“山主,讓我去替您除了他!”
“沒錯,這小子也太不把咱們留云山放在眼里了!”
如果張唯在這里,必定大吃一驚。
他苦苦尋找的妙真山主,竟然藏身京城。
而且還化身為留云閣的花魁蘇媚。
不過。
眼前這個女子,也非妙真山主的真身。
只是那位山主行走人間其中一具軀殼罷了。
“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