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飛揚按下撥號鍵,聽筒里傳來電流的滋滋聲,以及機械聲音“地基打了十六米深,鋼筋籠子得四個人才抬得動。
讓宸遠去那兒待一年,先從看圖紙學起,看不懂就問,問錯了挨罵別躲――鐵軍的嗓門能穿透三層樓板,當年我去看他之時,他在那兒監工時,他罵人的回聲能驚飛工地上的麻雀。”
鄭宸遠攥著手機的指節泛白,屏幕上李鐵軍的號碼像串發燙的數字。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賽車場,引擎轟鳴里聽見的救護車聲――那天有個新手撞了護欄,血濺在賽道上,像朵開錯季節的花。
“飛揚哥,我去。”他的聲音比平時沉了半度,“工地上的灰,總比醫院的消毒水好聞。”
電話通了,李鐵軍的大嗓門差點震破聽筒:“師叔!是不是又給我送好酒來了?
上回那瓶三十年的茅臺,我藏著呢!”
朱飛揚笑著避開鄭宸遠遞來的醒酒器:“酒沒有,送個徒弟給你。
港島鄭家的小子,叫鄭宸遠,你帶他在工地上練,從基礎管理做起。”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鄭宸妃腕間的翡翠手鐲――那是她奶奶傳下來的,綠得像深潭水,“記住,別當他是太子爺,就當塊磨打磨的鋼坯,該淬火就淬火,該鍛打就鍛打。”
“得嘞!”
李鐵軍在那頭笑出了聲,“師叔您放心吧,明年開春保準給你送回個能扛大梁的!”
掛了電話,鄭宸遠忽然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酒氣混著少年人的赤誠撲面而來。
“飛揚哥,我要是偷懶,你就讓鐵軍大哥往死里罵。”
他的鞋跟在地板上磕出輕響,像在給自己立誓,“我姐說我長這么大,都沒正經哭過,到了工地,要是被罵哭了,我自己把眼淚咽回去。”
鄭宸妃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頭發,動作里藏著終于松了口氣的柔軟。
“去了那邊,記得每周給家里打一個電話。”
“下月初動身吧,怎么樣?”
朱飛揚端起茶杯,龍井的熱氣撲面而來,“我讓鐵軍接你,一切都給你安排好。”
“不用麻煩飛揚哥,”鄭宸遠挺直了背,忽然有了幾分大人模樣,“我自己坐飛機去,在轉火車。
想看看沿途的風景――我姐說,人得接地氣,總坐頭等艙,腳不沾泥,心就飄了。”
鄭宸妃望著弟弟,眼里的欣慰像潮水流淌。
她舉起酒杯,酒液在杯壁上劃出弧線,映著窗外漸次亮起的燈火:“飛揚哥,這杯我敬你。”
她的聲音里有釋然,也有感恩,“我們鄭家欠你的,遲早讓這臭小子用實打實的成長來報答你。”
朱飛揚與她碰杯,瓷器相擊的脆響里,仿佛聽見大學時華一依的保溫桶放在桌上的輕響,聽見田曉夢老師在講臺上寫下的板書聲,聽見章秋香老師塞給他的巧克力在掌心慢慢融化的甜。
這些聲音穿過歲月,落在鄭宸遠年輕的肩膀上,成了他未來路上的星光。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