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凰宮內連日來的溫馨與笑語,如同一個脆弱而美好的琉璃盞,被一道來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軍報,驟然擊得粉碎。
那是一個天色陰沉得如同硯臺里化不開的濃墨的下午。秋末的寒風卷著枯葉,撲打著宮殿的窗欞,發出嗚嗚的聲響,似是不祥的預兆。夏靜炎剛陪著鳳戲陽和孩子們用了午膳,正抱著咿呀學語的時悠,聽她含糊不清地喊著“父”,享受著這難得的午后閑暇。時安則在絨毯上精力充沛地爬來爬去,試圖去抓妹妹垂下的小腳丫。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極其急促、甚至可以說是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內侍尖利而變調的通報聲:
“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軍報——!”
殿內溫馨的氣氛瞬間凝固。
夏靜炎臉上的柔和頃刻間褪去,恢復了帝王的冷峻與威嚴。他將懷中的時悠輕輕交到鳳戲陽手中,動作依舊平穩,但鳳戲陽卻能感覺到他指尖那一瞬間的冰涼。
“宣。”他只吐出一個字,聲音不高,卻帶著沉重的壓力。
一名風塵仆仆、甲胄上還帶著干涸泥點和隱約血漬的傳令兵,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進殿內,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顫抖地高舉著一封插著三根染血雉羽的羊皮急報。
“陛下!北戎……北戎大舉犯邊!鎮北關……危在旦夕!”傳令兵的聲音嘶啞,充滿了血絲的眼睛里是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疲憊。
夜梟無聲無息地出現,接過軍報,迅速檢查無誤后,躬身呈給夏靜炎。
夏靜炎展開那封沉甸甸的軍報,目光飛速掃過上面的字句,越看,臉色越是陰沉,周身散發出的寒氣幾乎讓殿內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軍報上清晰地寫著:北戎老汗王于半月前暴斃,其三子阿史那剡在血腥的內斗中勝出,迅速整合各部,繼位為新王。此人年輕氣盛,野心勃勃,甫一登位,便撕毀了其父在位時與錦繡簽訂的短暫和約,集結了超過二十萬的騎兵,兵分三路,猛撲錦繡北境!
更令人憤慨的是,軍報中提到,在北戎大軍之中,赫然出現了之前因新政清算而逃亡在外的幾個舊貴族家徽!這些國家的蛀蟲,為了茍全性命、妄圖復辟舊日特權,竟不惜引狼入室,將錦繡的邊防虛實、兵力部署,盡數出賣給了北戎!有了這些叛徒作為向導,北戎軍隊避實就虛,攻勢極其迅猛刁鉆。
首當其沖的鎮北關,在敵軍瘋狂的進攻和叛徒的里應外合下,已是岌岌可危,關墻多處破損,守軍傷亡慘重。若鎮北關一破,北戎鐵騎將可長驅直入,錦繡北境千里沃野,將盡遭荼毒!
“阿史那剡,舊族余孽,好,很好!”夏靜炎緩緩合上軍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眼底不再是面對兒女時的溫情,而是翻涌著雷霆震怒與冰冷殺意的大海。他沒想到,內部的清理尚未完全結束,外部的豺狼便已嗅著血腥味撲了上來,而本該守護國門的蛀蟲,竟成了引路的惡犬!
殿內一片死寂,只有時安不明所以地發出幾聲“啊啊”的聲音,以及窗外愈發凄厲的風聲。
鳳戲陽抱著女兒,感覺自已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看著夏靜炎緊繃的側臉,知道他此刻內心的震怒與決斷。北境告急,強敵壓境,內鬼作亂,這已不是尋常的邊患,而是關乎國運的生死存亡之戰!
夏靜炎猛地轉身,大步走向殿門,玄色的龍袍下擺在空氣中劃出凌厲的弧度。
“鳴鐘!召集群臣,即刻于紫宸殿議事!”他的命令如同金石交擊,不容置疑。
“是!”沈鶴元連滾爬爬地出去傳令。
片刻之后,沉重而急促的景陽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如同悲愴的戰鼓,響徹了整個京城上空。這鐘聲,非慶典,非日常,只有在國家面臨巨大危難時才會敲響。京城內的百姓紛紛駐足,面露驚惶,不知道發生了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
文武百官們聽到鐘聲,無論身在何處,在做何事,皆臉色大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衣冠,匆忙趕往皇宮。
紫宸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將至。夏靜炎高踞龍椅之上,面容冷硬如鐵,將北境軍報交由內侍當眾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