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縣,許久無人居住的小院中,程峰于星月之下烹好了一壺熱茶,靜靜等待著它變涼。
這院中雖然時不時都有人前來清理,可畢竟這里的主人已經離開,雜草難免叢生,當初承應他之約的人還算守信,每日都會按時過來給這株枇杷樹澆水,久而久之,枇杷樹下已經累積起了一層厚厚的茶葉子,一部分已經腐朽成塵。
白日里,程峰仔細清理了這院子里的雜草,忙碌了一整日,又舒舒服服地燒了一桶水洗了個澡,夜半清涼,他搬來了一個竹椅,靜靜地坐在院中喝茶,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枇杷樹,時不時又隔著籬笆縫隙望著隔壁。
那里曾是阿水與聞潮生住過的地方。
程峰去過幾次,在那里跟聞潮生聊過天,飲過酒。
裘家的裘子珩已經被接去了廣寒城,與聞潮生、七殺堂之間的恩怨早已經勾銷。
他不敢不勾銷。
聞潮生進入書院,會武奪得魁首的事情名動天下,雖然沒人去關心他最后到底去了哪里,但那早已經是裘家不能接觸的層次,他們自然也不敢造次,生怕什么時候聞潮生忽然回來,要跟他們算賬。
如今呂知命攜妻遠游,聞潮生與阿水生死不知,這里曾經的溫馨也化為冷淡,程峰雖坐于夏夜,卻覺得心中空涼。
面前的枇杷樹雖然一直按照聞潮生的交待,用茶水澆灌著,但上面的葉子始終在凋落,早先程峰離開的時候,凋落得還不算太多,到了今時今日,這株枇杷樹上竟只剩下了寥寥幾片樹葉,光禿禿的,格外丑陋。
程峰不知這到底是枇杷樹適應著節氣的變化,還是因為他澆灌茶水所致。
夜風習習而來,撩開了程峰還未全干燥的頭發,他恍惚回神,神情漸漸凝重認真。
他想到了如今齊國之境況不容樂觀,齊國東部那一戰慘敗的消息早已經隨著夏風傳遍了齊國的每一個角落,苦海縣又有諸多流蜚語,程峰不在王城,也不認識軍中的人物,沒有可靠的消息來源,如今他只知情勢嚴肅,未來可能會有難以預料的變故。
一旦這種變故波及到了苦海縣,他是否能夠保護好小紅?
從隱山巷的那場雨中走出來的那一刻,程峰便終于明白了司小紅對他的心意,也終于看清了自已的怯懦。
程峰知道,倘若他再像從前那樣,那未來因他犧牲的,恐怕就不止杜池魚一人了。
如今他丹海盡毀,兩條僅知的修行路途皆已斷絕,若他想要繼續修行,總得找到一條新的路子。
無論他的天賦如何異稟,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念及此處,程峰的面容上呈現出了一抹尷尬的苦笑。
他年輕氣盛,當真是給自已挖了一個填不上的大坑。
離開王城之時,老圣賢給予他的那本書程峰后來翻閱過,上面的許多東西得要對天地道蘊有一定體悟之后方可觀摩學習,否則只能空想,不能實施,萬般理論,便是他能看懂亦是毫無作用。
“唉……”
程峰揉了揉自已的頭,長長呼出一口氣。
他抬頭望天,嘗到了后悔的滋味。
過往他不知好歹,而今終于要開始為那時的自已還債了。
盛滿了星光的眸中一片混沌,程峰想著,自已以前過于天真愚蠢,過于不知好歹,如今終于惹來了老天爺的責罰。
“老天爺,我程峰承蒙您的厚愛,卻不自知,以往多有得罪,而今能否再為我指條明路,讓我能有保護小紅的能力?”
“這一次,我一定會加倍珍惜您給的機會。”
程峰唇齒輕啟,默默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