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以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已走了。硬氣點,為了孩子。”王小小最后叮囑道。
“哎,俺記住了!謝謝你了,小同志!你是俺們家的大恩人!”張翠蘭眼淚又涌了上來。
吉普車一路顛簸,將王小小送回了軍人服務站。
王小小這次絕不停留,收拾行李,直接搬到她摩托小房車。
現在十九號傍晚了。
程絮不知從哪里又冒了出來,擋在了車前。
“王小小!你……你等一下。翠蘭她們,后來怎么樣了?真跟你回部隊了?部隊怎么說?”
“秉公處理了。”
王小小坐在摩托小房車的邊斗里,頭也不抬地整理著自已的背包。
程絮愣住了。
她追出來,心里憋著無數問題,想著張翠蘭母子會不會吃虧,想著部隊會不會官官相護,甚至想著王小小會不會被牽連訓斥……
唯獨沒想過,會得到這么一句冰冷、簡單、卻又仿佛重若千斤的回答。
程絮忍不住追問,語氣里充滿了不甘和懷疑,“就沒了?怎么處理的?趙剛呢?那個什么參謀長家呢?他們沒為難翠蘭?”
王小小終于抬起頭,面癱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像冰水一樣清冽:“趙剛停職審查,立案調查。欺騙組織、道德敗壞、破壞軍婚,夠他受的。張翠蘭那邊,組織會按標準給她解決離婚、撫養費,幫她找工作。”
她頓了頓,補充道,“至于參謀長家,他們也是被趙剛騙了的受害者,自然會要求組織嚴肅處理騙子,還他們家閨女清白。”
她說得條理分明,每一句都符合“程序”和“規矩”,把一場差點引發軍政風波的鬧劇,輕描淡寫地歸納進了“按章辦事”的范疇。
程絮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已無話可說。
王小小這套說辭,滴水不漏,比她預想中任何激烈的結果都更正確,也更讓她心里發堵。
她想要的公道,似乎得到了,卻又仿佛隔著一層冰冷的玻璃,看得見,摸不著那應有的溫度。
“你你就這么走了?太晚了,你天都黑了,容易出現問題。”程絮看著王小小把最后一點行李塞進車里,發動了引擎,忍不住問。
王小小戴上手套,看了她一眼:“事情移交組織了,全部都解決問題。我留在這兒,能做什么?替組織做決定,還是替張翠蘭過日子?有時候,幫人不是光靠一股熱血,還得靠腦子,靠規矩。不然,好心容易辦壞事,就像你讓她們去婦聯跪。”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輕輕扇在程絮臉上。
她臉騰地紅了,想反駁,卻想起李干事劈頭蓋臉的怒罵和王小小那番“防止事態惡化”的冷靜分析。
她囁嚅著,終究沒能說出什么。
“走了。”她丟下兩個字,一擰油門,摩托車載著她和她的行李,沖出了服務站,駛向通往二科方向的公路,很快消失在漫天風雪和暮色里。
程絮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寒風卷著雪沫打在她臉上。
她忽然覺得,自已好像在救人,但救人后真正發生了什么,怎么解決的,她其實并不完全明白
那個光頭小同志,來得突然,走得干脆,幾句話就把一場風波按了下去,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改變,只是把一切推回了它該有的軌道。
她心里那點因為不公而燃燒的義憤,被王小小這盆秉公處理的冰水,澆得只剩下一縷青煙。
而此時,行駛在公路上的王小小,心情也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靜。
她對程絮的評判,其實是對過去的自已天真的評判。
如果按照程絮的去婦聯,事情不可能兩天內解決,翠蘭不可能得到這么好的優待。(這次優待,其實是封口。)
她知道,事情看似“秉公處理”了,趙剛付出了代價,張翠蘭得到了保障,那個王家保住了顏面,部隊維護了紀律。
但她更知道,這只是表象。
那個王家真的完全不知情嗎?
那句“王參謀長家的意思”,趙剛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自已編的?
師部這次雷厲風行,是真的要整肅風氣,還是為了趕緊捂住蓋子,別讓兄弟單位和地方看笑話?
這些問題,她沒有答案,也不該去深究。
她能做的是幫翠蘭得到了撫養費、一份工作以及王參謀長不會打擊她。
軍婚糾紛的旋渦,只是路過時,順手扶了一把即將跌倒的陌生人。
扶起來了,指了路,就夠了,她心里怎么不得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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