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燈剔透晶瑩,中間點了蠟燭,越發映得挑燈的人,衣衫都流光溢彩起來。
春筍和喬荇都走過來,圍著這燈連道漂亮。
項宜亦點了點頭,彎了眼睛笑起來,。
“弟妹總能尋些讓人喜歡的東西。”
她又難得雅興十足地提著燈,在院子旁的小潭下走了幾步。
潭水早就結了冰,但琉璃燈的光彩映在剔透的冰上,又是別樣的景致了。
項宜挑了半刻鐘的燈,才回了房,就將那梅樣琉璃燈放在自己制印的書案上。
過了好一陣,去了夏英軒的丫鬟才回來。
只是丫鬟回來時,手中也提了另一盞琉璃燈。
丫鬟道,“回夫人,二夫人和二爺剛回來,這是二夫人專門送給夫人的琉璃燈。”
項宜坐在桌前畫花樣,聞一頓,訝然看了過去。
丫鬟手里提著的琉璃燈才是楊蓁給她的,那么眼前這盞梅花琉璃燈又是誰的呢?
項宜晃了一下,才讓丫鬟放下燈,去夏英軒道謝。
她看著眼前這盞自己提了好半天的琉璃燈,默了一默,吹熄了燈火。
梅花琉璃燈一下暗了下來,流光溢彩消失了,項宜小心提起,原樣放回到了原處。
今日是十五,還是正月里的十五。
譚廷沒有再宿在外院,在鼓安坊燈火逐漸熄滅時,回了正院。
項宜在暗想他今日到底回不回來時,就見到了他。
時候不早了,他這邊剛一回來,仆從便將燒好的水提了上來,供兩人洗漱。
譚廷看了妻子一眼,只是一轉頭,又看到了茶幾上的梅樣琉璃燈。
目光落在燈上,男人眸光一暗。
那燈就放在原處,既沒有被點亮,也沒有被提起,甚至也許,都沒有被人多打量幾眼。
譚廷悶聲壓了唇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在信中所寫的話,又浮現在了腦海里。
兩人誰也沒有多,夜如某個譚廷剛回家時的夜晚一樣,安靜的讓空氣都想要逃離。
直到洗漱完畢,蠟燭熄滅,帷帳將兩人擠在了狹小的空間里。
今日要做什么,他們都知道,可一時間誰都沒有動。
譚廷余光輕輕看了看枕邊的妻子,她同往日的情緒沒有任何分別,仿佛是如果他要,她就會給。
但是今天,他也還能同往日一樣嗎?
譚廷忽然想要從這張床上離開,可又無法在這樣的日子里離去。
床榻似覆了寒冰一樣,讓人無法安然躺下,譚廷第一次有這般感覺,他禁不住動了動身。
只是他一動,手臂碰在了枕邊人的手臂上。
她手臂一如往日冰涼。
譚廷不由地向她看去。
項宜卻在此刻,意識到了什么,低了低頭,解開了腰間的系帶。
只是下一息,譚廷突然出了聲。
“不必??”
項宜抬頭看了過去。
正房里的夜晚寂靜異常。
譚廷在她困惑的神色里,心中抑制不住地掀起了大浪。
她沒有留下的打算,或早或晚會離開,可他如果要,她就可以這么給嗎?
他誤會她,她不在乎;他查她的賬,她亦無波瀾;他愧疚想要補償,她也無所謂一樣。
除了面對項寧項寓,她在譚家甚少有什么情緒。
她從沒想過從譚家得到什么,也沒有想過從他這個丈夫這里,得到任何夫妻本該有的東西吧。
所以,她只是想借一借譚家的勢,為此,她把她自己“抵”給了譚家
這般念頭一出,譚廷再看到身邊安安靜靜的妻子,心間似乎絞了起來。
他分不清這般絞痛的原因。
是他終于知道了,在她眼里,他們的夫妻是怎樣的關系;還是他難以想象,她怎么就舍得這樣對待她自己
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問她一句,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這是她在譚家最后的保留了,他怎么能將她最后的保留,就這么輕易說破呢?
他已經做了許多錯事了
帷帳里的黑暗與寂靜,撕扯著人的情緒。
譚廷收回了目光,深吸一氣,似若無意地起了身,嗓音低低地輕聲說了一句。
“我有點事,你先睡吧。”
項宜看著他的背影幾息。
而他在她的視線里,果真走去了另一邊,她便也沒再多問,睡下了。
翌日,楊蓁跑來問項宜花燈喜不喜歡,項宜自然道喜歡,也聽說了她在街上做善財童子的事情。
“弟妹可是要出名了。”
楊蓁嘻嘻笑,“主要還是清縣太小,太不熱鬧了,大嫂在京城看過燈會嗎?簡直是這里燈會的十個八個這么大!”
項宜本是應該看過的,只是她隨父親在京的那年,燈會還沒開始就走了水,宮里見兆頭這般不好,臨時取消了燈會,項宜也就沒看成了。
她搖搖頭,楊蓁連道可惜,“等回頭大嫂隨大哥進京,到時候一定要看京城的燈會!”
項宜笑了笑,沒應這話。
譚廷進京,應該并不會帶著她同去。
至于他的子嗣,雖然緊要,可譚廷年歲算不得大,等過幾年他正經想要子嗣的時候,自然是會有的。
只是那時,這譚家宗房又是另外的氣象了
項宜邀了楊蓁在正院吃些點心,但楊蓁道與譚建約好一道練劍,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項宜趁下晌無事的時候,出府去了一趟顧衍盛暫居的院落。
她前腳一走,后腳蕭觀便來稟了譚廷。
街道上還有燈會延續下的幾分熱鬧。
項宜甚是謹慎,換了不起眼的衣裳混在人群里,不時到了偏僻院落。
譚廷從另一邊過來,護衛引他到了那院子甚是近的一顆樹下,恰能聽到幾分院中語。
當先是見禮的聲音,譚廷聽見禮數周全,又是一陣暗暗松氣。
接著,便聽項宜問了一句。
“大哥這幾日好些了嗎?”
譚廷在稱呼里微怔。
大哥?
他暗想了一下,就聽小廝道爺好了許多,然后小廝又去門前通傳,不時開了門,有人走了出來。
此人不知為何,腳步沒走幾步便定了下來。
院內院外不尋常地安靜了下來。
譚廷皺了皺眉,眼皮飛快地跳了一下。
院中,項宜沒能察覺什么,她看了一眼剛從房中走出來的大哥,剛要問問他傷情,忽然見他笑了一聲。
他看向院外,朗聲說了一句。
“閣下既然追到了此處,何不現身?”
說完,示意了小廝秋鷹一眼。
“去開門,請客人進來喝杯茶罷。”
情形陡轉,項宜見秋鷹當真快步往門前而去,她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向門口看了過去。
院外。
譚廷聽見那聲,便曉得這院中人果真不是一般人。
原本今日,他是想等項宜從此處離開,再現身與她明說的。
不過,既然那人如此警覺,他也沒必要再隱藏了。
他轉身走出來,抬腳進了院子。
他走過去,便看到了她訝然失色的神情。
譚廷抿了抿唇,剛要同她說句“莫要害怕,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聽見廊下的男人,在他之前溫聲開了口,叫了她一聲。
那人似乎是叫了她的閨名。
“宜珍別怕,到我身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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