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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第 34 章

    譚廷當晚宿在了外院書房,??閉起眼睛,眼簾上便浮現項寓的那行字――

    小弟只想八月早早到來,一舉登科,??長姐就不必再為小弟學業擔憂,??也可自那譚家離開了。

    譚家大爺何時睡下的,項宜在內院自然不知道。

    譚家大爺提起太子身邊道人的話之后,就沒了下文。

    不過項宜也謹慎地,??一時沒有出門的打算。

    她收到了弟弟妹妹自青舟的來信。

    此前,她沒有同弟妹提及義兄受重傷來此的事情,??自然弟弟妹妹的這次信里也不會提到。

    項宜并未多想,??晚間抽時間,在桌案前,??慢慢給他們回了信。

    翌日,??項宜仍舊早早去了花廳理事。

    花廳外的小池塘邊,開了一叢白梅,??映著水光純秀生姿。

    譚廷路過的時候,??在白梅后定住了腳步。

    梅影外的花廳里,他看見她一如往日般安然坐在上首,??下面魚貫進來人挨個回事,她不緊不慢地挨個點著問了,??依次分發對牌。

    她今日穿了之前的杏色長襖并蜜色比甲,??發間也沒有過多點綴,??帶著尋常的銀簪。

    她就如同這白梅一般清秀。

    只是譚廷置辦的那些,她今日一件都沒有穿戴在身。

    譚廷壓了壓唇角,??又在梅樹前看了她幾息,??才回了書房。

    蕭觀已將書信擺在了他案頭。

    譚廷看著信沉默了許久,??才打開了來。

    她現在信中回復了項寧,??亦提了幾件日常事宜,又問及項寧近來的身體狀況,囑咐她若是項寓不在家,莫往人少處去,今歲奇寒,不知世道會否變亂,多加小心總沒錯,然后又說了開春換藥的事情。

    她囑咐完妹妹,才回了項寓的那頁紙。

    對于自己父親項直淵和知府廖秋的事情,她并未在信中多,只提醒項寓,可以通過書院師長,將維平府不安之況,上達天聽。

    青舟書院雖然崛起時候不長,但因著是寒門學子讀書的地方,頗得朝中寒門出身之官員的支持,與這些庶族出身的官員,亦相交甚好。

    譚廷看著信中她的提議――

    她對這些事情,雖未細論,卻將其中緊要關系,點得清清楚楚。

    維平知府廖秋是庶族平民出身的讀書人,但卻是因著投靠世家才出了頭,尋常百姓如何能讓他去治理之下胡作非為的世家,但真正為寒門庶族著想的同樣出身的官員卻可以。

    譚廷不由想到了潮云河大堤修繕時,項寓送來的數目記載。

    那是項寓想到的,還是??項宜呢?

    譚廷腦海中妻子的形象,一時間有些許變幻。

    他又繼續向下看去。

    她繼續回應了項寓讀書的問題,這番只給了他四個字,“戒驕戒躁”。

    科舉不是一日之功。她要比項寓清醒又明白得多。

    只是說完這個,信已經見了底。

    譚廷目光緩緩移了過去,落在了她最后的話語上。

    指腹按著布滿她筆跡的信紙,默然壓緊。

    房中安靜下來,他看到她回了項寓那提議。

    “至于離開譚家之事,此時語為時尚早,你安心讀書,此事往后再議。”

    她沒有細說,可也仿佛說了明白。

    庭院里的零星鳥鳴遠去了,很快與風聲一起消失無影。

    她會離開,離開譚家也離開他,只是眼下不是時候罷了。

    譚廷閉起眼睛,黑暗的視線里,許多情緒決堤似地涌了出來,在心頭上不斷泛濫,最后凝成了一個巨大而沉重的黑石,壓在心口之上。

    她的字跡不似項寓一般凌厲,可一筆一劃,都像是刻在人心頭一樣。

    譚廷下意識也想似看項寓的信時那樣,一字一句地再看清楚,可他卻多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了。

    他叫了蕭觀進來收信,抬腳向外走去。

    天上烏云層層疊疊地壓著,似是要下雪了,風在原地盤旋著,沒有緩解任何冷凝而沉悶的氣息。

    他想尋一個風能吹散沉悶的地方,腳下離開了外院書房,只是不知怎么,竟回到了來時的白梅樹旁。

    從白梅樹影間往不遠處的花廳看去,一眼就能看到了花廳上首的那個人。

    下面的仆從都已經散了,她輕輕點了點剩下的對牌,讓喬荇用匣子仔細裝好,起了身。

    天要下雪了,今歲的冬日,一場一場的寒冷像沒有盡頭似得,如浪拍來。

    她站在花廳前仰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固執穿在身上的舊衣越發顯得單薄起來。

    譚廷不由地想了起來,衣柜里的衣衫滿滿當當的,可她不用出門替譚家行事,或者不必去族中照看的時候,多半還是穿著自己平日里的舊衣。

    首飾也是一樣。

    不似妹妹譚蓉,將他從京里帶回來的頭面拆成各種式樣,每日里換著發飾戴出來。

    可她,卻只在某些人多或者緊要的場合,才正經戴上幾支。

    她之前還會戴一戴珍珠頭面里的珍珠耳飾,似乎自從楊蓁買了一套珍珠耳飾,送了她兩對之后,他送她的那套珍珠頭面里的耳飾,她就再沒動過了。

    風吹得人越發冷了。

    雜亂的思緒在腦海中起起伏伏,譚廷不知自己怎么就隨著她的腳步到了正院,站在了正房廊下門前。

    他沒有撩開簾子進去,卻聽見里面她吩咐喬荇的聲音。

    她的聲音一貫淡淡的沒有什么情緒。

    “年前年后我忙了些,只做了一個尋常小印,你同姜掌柜說,待開了春,會再做些能賣上價

    的來。”

    喬荇應了,又忍不住勸她,“夫人這些日太辛苦了,連看閑書的工夫都沒有了,二夫人叫您去打葉子牌,您也都推了,多少該歇一歇的。”

    天冷,楊蓁在家中閑悶發慌,不是練劍就是打牌。

    但她笑了笑,回了喬荇,“我又不是能閑下來的性子。寧寧約莫病情有些反復,她信中不提,字跡卻虛浮,我想等天暖了,再給她換一副好些的藥,再者阿寓趕考也是需要有錢傍身的??”

    譚廷在這些話里,閉起了眼睛。

    不管是弟弟科舉趕考,還是妹妹病情反復要換藥,都需要錢。

    可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她都只是靠著自己,一刀一刀制印賺錢。

    她沒有跟他要過錢,連借都沒有過。

    她在信里最后回應項寓的話,此刻就像從她口中說出來一樣,那淡然的嗓音,一遍一遍響在他耳邊。

    譚廷不由想起自己剛回家時,樁樁件件事情引發的查賬。

    在查賬之前,她就沒想過從他得到什么,查賬之后,更是一點一滴都沒有了。

    譚廷垂了眸,沒再打擾她,在那扇門打開之前避開了。

    哪怕是十五的元宵節,因著今歲嚴冬難過,都蕭索了起來。

    楊蓁乘興而去,差點敗興而歸。

    不過她是個樂善好施的,見縣城街市上實在沒什么好玩的,便讓人支了個攤子給路人套圈。

    她把圈弄得極大,幾乎人人都能套到東西拿回去。

    這般可把路另一邊的套圈小販急壞了,那么冷的天,小販急了一身的汗。

    楊蓁看得哈哈大笑,讓人抓了一把碎銀子給他,直接把他的攤子也盤到了自己這邊來。

    小販一看,喜笑顏開地連聲道謝,還幫著楊蓁做起事來。

    譚建在家里完全坐不住了,簡直用平日里三五倍的速度寫完了大哥布置的文章,一時管不上寫成這般會被大哥怎樣訓斥,便急著去了街市尋自家娘子。

    蕭索的街市到了楊蓁這里竟堵得水泄不通,譚建一看她出門帶著的鼓鼓錢袋,眼下完全癟了下去,驚訝得不行。

    她倒是笑瞇瞇地看著路人手里滿滿當當地,行走之間又熱鬧了起來,悠悠嘆了一句。

    “這般熱鬧才好啊。”

    夜風吹得滿街通亮的燈籠搖搖晃晃,譚建拿了個大紅披風將她整個人裹了起來,看著她小臉紅彤彤的,伸了手出來。

    譚建驚訝又好笑,“癟了自己的錢袋還不夠,還要花我的繼續做散財童子?娘子饒了我罷!”

    楊蓁呸了他一聲,“誰要花你的錢做散財童子了?我跟大嫂說要買燈給她,但好像也被人套了去了,得再給嫂嫂重新買一盞好的。”

    譚建一聽是這個原因,就把錢袋子拿了出來。

    “娘子隨便買吧,給自己也買一盞!”

    “嘖嘖,窮鬼也就有個買燈錢了!”

    楊蓁朝他吐舌,揣了他的錢袋子,給大嫂買燈去了。

    項宜在家并未閑著,因著每歲燈節,多少要出點事,她來回吩咐了好幾遍,千萬注意火燭,各處留好水,莫要結凍成了冰,萬一著了火及時撲滅。

    等她來回吩咐好了,回到了房中,看到茶幾上悄然放了一盞琉璃燈。

    項宜見了那琉璃燈,便笑著問了下面的人,“二夫人這么快就回來了?”

    下面的人卻不甚清楚,道去夏英軒問問。

    項宜讓他們去了,順便問問楊蓁他們玩的如何。

    她上前好生瞧了瞧那燈,燈是梅花樣的,做的精致透亮。

    她難得有興致挑了那盞梅樣琉璃燈,在院子里走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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