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合聽完之后,臉上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說道:“老林啊,站好最后一班崗是對的。不過,朝陽局長擔任政法委書記這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市委的決策,我們不能妄自揣測呀,這個還是要以文件為準。”
林華東本來想說肯定要以文件為準,但轉念一想愛人說的話,趕忙說道:“慶合書記啊,我之所以要退下來,目的就是要把朝陽局長這樣優秀的年輕干部推上來。按說退下來是不應該給組織提條件的,但是我現在唯一的條件,那就是,必須把朝陽同志推上來,給年輕的優秀干部一個舞臺、一次機會,這也符合干部年輕化的大政方針嘛。”
張慶合聽完之后,微微瞇起眼睛,認真審視了眼前這位臨平縣資歷深厚的本土干部,不禁點了點頭,說道:“華東同志,既然是你正式向組織推薦了李朝陽同志,縣委肯定會慎重考慮,我也會將你的意見及時向市委匯報。”
林華東聽完之后,覺得自己該表達的都已經表達了,便說道:“慶合書記,我是真心希望咱們臨平縣越來越好啊。”
張慶合點了點頭,說道:“華東同志,你這么支持縣委的工作,縣委肯定不會讓老實人吃虧。有什么困難,啊,家屬,孩子有什么困難,都可以向組織提出來嘛。”
林華東沒想到張慶合在這個時候就提出這個問題,本想順勢提出給兒子解決正科級的事情,但又想起媳婦所說的“知進退明得失”,便說道:“慶合書記啊,我是出于公心推薦朝陽同志,這個時候再給組織提要求,那不就成了一種交易嗎?我沒有任何要求。”
張慶合聽完之后頗為感動,點了點頭,說道:“你不好意思說,組織也要主動考慮。這樣吧,我們等市委的通知。對待你這樣的好干部,老實人,組織上啊,不會吝嗇。”
林華東本想起身告退,但又暗自思忖,這個時候如果給張慶合提一下林華北的事情,說不定張慶合能夠網開一面。
林華東定了定神,說道:“慶合書記,如果組織上真的愿意考慮的話,我還是懇請組織上能照顧一下華北呀。他之所以一時沖動,也是為了我們林家的祖墳啊。”
對于這個問題,張慶合并不想輕易表態。畢竟林華北所做的事情性質太過惡劣,群眾民憤極大。如果輕易將林華北關上幾天就放了,實在難以向群眾交代。上次林華北全身而退,雖然有律師的功勞,但在群眾之間影響極為惡劣。
張慶合說道:“老林啊,按說你提的這個要求并不過分。作為政法委書記,你完也全可以利用職權將林華北無罪釋放。既然你能主動提出來,我看這樣吧,原則上不判實刑,但勞動改造我覺得不能再讓步了,不然的話,群眾那邊不好交代呀。”
縣委雖然不是法院,但縣委的意見是法院判決的重要參考。既然張慶合說了勞動改造,那么林華北自然是要去接受勞動改造。對于這個結果,林華東是能夠接受的,畢竟這比判處幾年有期徒刑要好得多。作為政法委書記,林華東也清楚,這是縣委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在縣煤電廠,副廠長籌備小組的副組長谷永水,此刻正坐在組織部部長鐘瀟虹的辦公室里顯得十分拘謹,雙手局促地放在膝蓋上,眼睛時不時地打量著周圍。
鐘瀟虹看著衣著樸素、略顯寒酸的谷永水,笑著說道:“谷廠長,您現在都是煤電廠的廠領導了,可不是煤礦辦公室的主任了,怎么也沒給自己買件新衣服呀?”
谷永水紅著臉,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穿著時尚、衣著艷麗的鐘瀟虹,一股自卑的情緒油然而生,他又低下頭,尷尬地說道:“這個,家里現在用錢的地方多,手頭上不寬裕。”
“你不就兩個孩子嗎?你在煤礦也是中層干部,我知道辦公室主任的收入也不小,你咋混成了這個樣子?”鐘瀟虹說得直接。
谷永水再次抬頭看了鐘瀟虹一眼,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這些年,家屬一直有病,之前動了一次大手術,我媽去年走的時候,也動了一次手術,再加上吃藥、發喪,這些年就沒攢下什么錢。”
鐘瀟虹聽完之后,心中隱隱泛起一絲心疼。只是自己現在也沒有多少錢,在經濟上名不正不順,也不好伸手去幫。她說道:“沒想到,嬸都走了啊。”暗自神傷了一會之后就轉移話題道: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愛人好像是叫美芳吧。”
“美芳”這個名字,鐘瀟虹記得刻骨銘心。當年聽到谷永水和美芳結婚的消息時,鐘瀟虹哭了一晚上,眼睛都哭腫了。
谷永水點了點頭,說道:“是,是美芳。”
兩人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氣氛略顯尷尬。這個時候,李亞男小跑著進來說道:“鐘部長,書記現在有時間了,可以過去了。”
谷永水趕忙站起身子,就要跟著李亞男前往張慶合的辦公室。
鐘瀟虹喊道:“永水,等一等。”說完之后,她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把木梳,從辦公桌后面走了過來。她本想給谷永水梳梳頭,但又覺得不妥,便說道:“谷廠長,您自己梳梳頭吧,頭發都亂了。”
谷永水看了一眼鐘瀟虹手中的梳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一邊梳一邊說道:“昨天在醫院又呆了一個晚上,早上來的匆忙,實在是該收拾一下。”
鐘瀟虹看著谷永水額頭上的皺紋和兩鬢些許的白發,心中又是一陣莫名的心酸。但看到辦公室里有李亞男在,便說道:“你自己梳看不見,把梳子給我,我幫你梳一下。”
谷永水聽完一愣,鐘瀟虹已經把梳子拿了過去,說道:“怕什么?張書記的秘書都在,咱們臨平縣的干部要有一個好的形象嘛,第一印象很重要。好了,梳好了,你去匯報吧,把握機會。”
谷永水雙臉通紅,耳根處有些發燙,頭也沒回就走了出去。鐘瀟虹忙從后面喊道:“谷廠長,你的包不拿?”
谷永水趕忙轉身,尷尬一笑,說道:“哎呀,你看我有些手忙腳亂了,本子和筆都在包里面。”
看著谷永水漸行漸遠的背影,鐘瀟虹不禁陷入了回憶。十年前的那個夏天,就在煤礦上與谷永水相遇。那一幕,仿佛電影般在她腦海中不斷放映。
谷永水來到張慶合的辦公室后,心情反倒比在鐘瀟虹的辦公室里輕松自在了許多。畢竟當了多年的煤礦辦公室主任,平日里迎來送往,接待的領導級別高的也是廳級干部。對于縣委書記張慶合,他心里沒有太多的畏懼,更多的是懷著幾分敬重。
谷永水微微欠身,禮貌地做了自我介紹:“張書記,您好,我是谷永水。”
張慶合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說道:“哦,想起來了,就是煤炭公司的辦公室主任谷永水同志嘛。鐘部長說了,你值得信任啊。”
谷永水聽到張慶合對自己的過往如此熟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趕忙說道:“張書記,謝謝您的信任,書記,您竟然還記得我的履歷?”
張慶合曾擔任過組織部長,記人的本領是強項。對每個人的履歷都極為敏感,只要看過簡單的履歷表,腦海中就能迅速梳理起一個人的關系脈絡和家庭情況。此刻,張慶合微笑著說道:“這有什么難的。去年組建煤電廠的時候啊,從煤炭公司里選出的干部只有你一個嘛。”
說完,他目光仔細地打量了一眼谷永水,接著說道,“谷永水同志,今天讓鐘部長把你叫過來,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談談煤炭公司和煤電廠的事兒。”
谷永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一習慣性的動作,透露出他骨子里知識分子的獨特氣質。他語氣沉穩地說道:“張書記,我在煤炭公司工作了10年,對那里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
張慶合微微點頭,神色認真地說道:“那你給我談一談煤炭公司虧損的原因是什么?”
對于這個問題,谷永水心中早有思考,自然是有發權的。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張書記,煤炭公司的虧損并非單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商品經濟的發展帶來了市場沖擊;另一方面,在管理、運營以及銷售等方面,也存在著不少問題。”
張慶合對于管理、運營、銷售和商品經濟的沖擊這些問題心里是有數的,不想在這些方面過多浪費時間。于是,目光緊緊地盯著谷永水,直接切入主題:“永水同志,你給我談一談煤炭公司存不存在腐敗問題?”
谷永水一聽,心里猛地一緊。這個問題太過敏感,實在是不好回答。他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手,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對上張慶合那銳利又帶著審視的眼神,緊張地說道:“張書記,這個問題……我一時都不知道該從哪個方面回答。”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