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聽聞那些巧手藝人捏起糖面來栩栩如生,一日便能捏上好多個。他這個糖面金身的人像大些,一日一個也差不多了。”有人笑著說道,“這還真是個快工!一天就做好了,只不過是個糖面捏的。”
“糖面捏的連水都沾不得也敢拿來做太宗陛下的金身?要是真的大庭廣眾之下‘變了形’可要出大事了。”雖屋里眾人也多是吃喝玩樂的那等人,可有些事還是懂得,畢竟年歲擺在這里,看得多了。
“還有那耗子……嘖嘖,怎的那群欽天監的人竟沒有哪個去密奏他呢?”有人說著,轉向周夫子,問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不知道為什么,不過他那膽子……莫說耗子啃食金身了,就是把耗子直接塞金身里頭都敢!”周夫子說道,“至于欽天監那群大小官吏……我也覺得奇怪,若真是你我猜的那般,怎的不直接拿他去為自己鋪路?”
“那幾個老的知曉這是個燙手山芋,不爭監正的位子,那群小的卻是肆無忌憚的,怎的也不爭一爭?”那人饒有興致的追問周夫子,“這也太老實了吧!你知曉是為什么嗎?”
周夫子看了他一眼,道:“我懶得去管這個,也懶得插手這些事了。左右眼下多事之秋,也左右那欽天監的位子這一世都與周某無緣了。”
“你等也可以多嘴去提醒那些小官吏一番,”周夫子笑著看向那人,說道,“只是如此一來,他掉了腦袋,欽天監里少不得要鬧上一鬧,屆時欽天監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怕是脫不開手來助你了。”
話既說到這里,也沒什么不明白的了。
“最厲害的換命不過是所有人都揣著明白裝糊涂,所有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了。”有人摸了摸鼻子唏噓道,“這個……同那個又有什么兩樣?”
“所以我說他膽子大得很,心也野的很!”周夫子說道,“只是不成想他膽子大到極致,心野到極致,竟敢走主動同我等合作這一步極致殺招——去咒殺天子,如此一來,反而將這件事給暫且捂住了。”
“你也說了是暫且。”子君兄插話道,“并不是說這件事徹底解決了。”
“若是你等真的成了呢?”周夫子看向屋中另外幾人,“他這麻煩不就當真徹底解決了?”
“看來只要膽子夠大,路子夠野,也不是無路可走的。”有人嗤笑了一聲,說道,“他同我等走到一起來干殺頭的買賣來了。”
“若是如我等猜的那般,他這是沒得選了才走的這條路。你等這些人合起來真是屬那亡命之徒相聚一起的最后一博了。”子君兄看著那人,笑了,“可這樣算下來,你等還是沒什么生機的。一群爛泥聚在一起還是爛泥,撐不起來的。就似那沼澤一般,稍有些份量的東西放上去還是會往下陷的,終究不是平地,撐不起來。就算你等大運當頭,當真成了,要坐穩位子也難,怕是坐不了幾日就會被人弄下來的。”
“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那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拍了拍手邊的茶幾,“能多茍活一日是一日,這人間極樂我可太喜歡了!”
“‘殉道丹’說過,這里到底是人間,人也不該太過快樂的。”周夫子面上的笑容淡去了不少,他看著這群人,道,“我學藝不精,不知道你等眼下有多少勝算,但那真正厲害之人或許早已將你等的勝算推演過了。”
“喲,那還真是厲害啊!”那人笑瞇瞇的問周夫子,“只是不知那真正的‘司命判官’給我等的勝算推到了幾成。”
“我連那‘司命判官’的真身都未曾見到,自然不會知道他推的這勝算有幾成,”周夫子同子君兄對視了一眼,看向眼前這群人,“不過看梁衍、露娘這些人的結局,若是你等也似他們一般落入了同一個人的網中,走的自也是他二人的路。這般的話……我問你,你等……先前可曾作過惡?”
“你這不是廢話嗎?”那人沒好氣的看了眼兩人,“這里誰沒做過惡?”
“那沒什么可說了!”周夫子兩手一攤,說道,“看看你等能不能扛住你等自己做過的惡了。”
正笑著擦眼淚的人臉色微變,似是想到什么了一般,手驀地一抖。
這反應落在眾人眼里,雖不清楚他具體做了些什么,可看他這反應,想來昔日是做過‘搓磨’過他人之事的。
“那惡……你等自己忍受不了?”子君兄看著那人,目光又掃向旁人,見除了他和周夫子之外,屋內眾人面上皆露出了凝重驚懼的神色,他笑了笑,似是在問他們又似是在問自己,“自己都受不了,做甚這般去對待旁人?”
“那露娘莫瞧著整日素面朝天,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實則她是愛極了自己那張臉的,這般愛臉的她卻偏要下手去毀旁人的臉!”子君兄搖頭道,“旁的事她做不了主,唯有這件事她能做主。偏在這唯一一件她能做主的事上,整日無所事事,不事生產的她給予了那些女子最大的惡意!她自己都受不了的事,旁人就受的了了?”
這些話實在是戳人心窩至了極點。有人的面上還維持著方才的笑容,依舊不斷拿袖子擦著眼淚,仿佛那些笑出的眼淚越來越多,怎么都擦不掉了一般。
半晌之后,那人喃喃道:“昔日……昔日不曾想過這等事有朝一日會真的落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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