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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九十四章 糖醋排骨(十九)

    他怎么不敢接?”周夫子笑了,擦著面上笑出來的眼淚,他嘴里喃喃道,“你等不知,我等這一天真的等了許久了啊!”

    這話一出,眾人面上便露出了幾分微妙之色,顯然是清楚個中內情的。

    “殉道丹”死的突然,周夫子這“殉道丹”生前最為倚重卻彼時還未來得及進入欽天監的‘得意門生’自然拼不過如今這位欽天監監正的,哪怕“殉道丹”生前說過多少次讓周夫子‘承衣缽’的話都沒用。

    那欽天監監正的位子上能撈多少油水,眾人都看得到。更何況論那些糊弄人的招數,周夫子可比如今的欽天監監正厲害多了,花樣也更多。

    看著這樣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人卻因著周夫子口中那所謂的“天時”而占了那個位子,周夫子又怎么可能服氣?

    “怨我那時年輕氣盛,只以為有本事就行,書讀得少些不打緊!那欽天監又不是正兒八經的科考,多考幾次總能過的。卻不想時不我待,我還未來得及踏入欽天監,他人就沒了。”這件事烙印在周夫子心頭,讓他唏噓過不止多少次了,“后來,我便好好讀書了。雖說沒有讀成狀元、探花那等人才,卻也中了秀才,還能以教孩子讀書為營生了。”

    “你等不知,他太順了!太狂妄了!太自大了!那心里實在沒有半點數,”周夫子擦掉面上笑出的眼淚,冷冷的說道,“他一個被‘殉道丹’一路捧上去的,還不到‘被打壓’之時,就順利接了‘殉道丹’的衣缽,又怎會不狂?怎會不覺得這世間就是圍繞著他轉的?”。

    “其實他本是被‘殉道丹’捧出來為我造勢的,他名頭越響,我一腳踩上去彈起的力道便越大,人也就飛的越高,”周夫子說道,“‘殉道丹’告訴我這就是他為我準備的墊腳石,是我的替身。可沒成想,他人走的突然,還不到將墊腳石踩下去之時,那墊腳石就起飛了。”

    “‘殉道丹’一沒,我再考欽天監也沒什么意思了。”周夫子說道,“也只能在民間糊口。”

    “其實也不是沒意思的,就是得靠自己的真本事了。”子君兄接話道,“說到底還是技不如人。”

    “是啊,說到底還是技不如人!”周夫子點了點頭,面對這樣‘戳心窩’的大實話,面上卻不見任何慍怒之色,他道,“最近一段時日,我發現似他這般運氣一上來便特別好之人不見得是真的好命,反而是那一開始瞧著運氣尤為不好的人不定是能一飛沖天的。”

    “似溫玄策之女嗎?”子君兄點頭說道,“花魁娘子、迷途巷那個還有那個女人,她們每一個一開始的運氣都比她好太多了,唯有她在那里老老實實的吃苦頭。”

    “我也是這般想的。”周夫子笑著捋了捋須,“所以看著她這么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心里也不難受了。”

    “可姓田的說溫玄策之女不同尋常,”有人提醒周夫子,“她之所以能起來或許是因為她本來就厲害。”

    “所以,這還不是變戲法那一套?掀開表層那些皮,內里該是什么就是什么?”那人搖頭自嘲,“那么多花樣都是虛的。”

    “是啊,都是虛的。”周夫子點頭,坦,“所以我眼下還只是個夫子,而他……也終究會落到自己本該呆的那個位子之上。”

    “‘殉道丹’給他準備的路子是先捧再收,讓他先見一見世面,再收心。”周夫子解釋起了過往,“‘殉道丹’說是因為他出生低苦,若不叫他生出些底氣來,怕是頭都不敢抬的。只是沒想到根本沒到該收他心之時,‘殉道丹’自己就出事了。他那心也一直野著,野了很多年。”

    “這么難于登天的棘手之事,也只有這等心野之人敢接了。”周夫子說道,“眼下么,沒有金剛鉆還敢攬那瓷器活兒,出事也不奇怪了。”

    “我等已經知曉他為什么敢接了,可為什么要趕個快工出來?”子君兄繼續刨根問底,“畢竟是太宗陛下的金身,那金身的基石不牢可是要出事的。”

    “他自己也不曾打牢那基石,當年捧他做‘司命’時,不也一下子起來了?”周夫子搖頭,“他自己就是這么過來的,又能有多重視那所謂的基石?”

    “這倒也是。”子君兄點了點頭,說道,“可不重視歸不重視,讓他趕這快工當有旁的理由。”

    “中元節。”周夫子“嗯”了一聲,顯然也是認可子君兄的話的,他道,“當年他‘司命’那幾樁事就是趕在清明同中元節這兩個節點發生的。陛下尋他已是清明之后的事了。清明已過,所以,循著舊有慣例,他估摸著是想趕在中元節來一波‘神跡’。”

    “畢竟是‘司命判官’,判官可是從地府出來的。”周夫子說到這里,忽地笑了,又想起那些過往,垂下眼瞼,語氣微妙,“也不怪他要趕中元節了,他是真正見過‘地府’這兩個字那讓百姓‘恐懼’之威的。”

    “有些人搗鼓神跡喜歡選在那神佛壽誕之時,大現祥瑞之兆,讓百姓尊崇;可有些人則恰恰相反,喜歡選用地府輪回那一套來震懾世人。”周夫子說著,瞥向眾人,“‘殉道丹’生前曾說過,恐懼的效果于那些不信之人而才是最立竿見影的。”

    “這是一味真正的猛藥。恰似那坊間流傳甚廣的故事里,那唐王去地府游了一圈還陽之后就去做水陸大會了,而后才有觀音白日現身,出現‘祥瑞’之兆,之后才有那西天取經的故事。先用恐懼將不信之人震懾住,使其信,而后現神跡,使其尊崇。‘鬼’與‘神’出現的順序不同,其結果也不同。對待不同之人當遵循不同的順序。”周夫子說到這里,又笑了,“所以‘殉道丹’說那心既要放也要收,要驚懼也要安撫,該捧時捧,該踩時踩,一張一弛,方為長久之道。”

    “他在本心最放最野之時,碰上了最收最緊的要求;最肆無忌憚的裱糊匠遇上了最挑剔苛刻的君令,反而不似尋常人那般謹慎的不敢輕易有所動作,他敢的很,膽子也大得很,也正是最敢行那‘劍走偏鋒’的小道之時。”周夫子說到這里,看向若有所思的眾人,“所以,你等覺得他快工弄出個豆腐似得金身還奇怪嗎?聽聞那欽天監還鬧鼠患了!我打聽過了,巡邏的官差看到欽天監里擺了一只糖面捏的人像,被一群耗子啃食了大半……還好那群官差不知道糖面人像是誰,若是知道,整個欽天監上下眼下怕是已在地府團聚了。”

    這話一出,屋內眾人當即變了臉色,有人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喃喃道:“難怪他突然轉了口風,這等事鬧出來……他死定了!”

    “原來雖不是豆腐捏的,卻是糖面捏的。”子君兄聽罷,既覺得滑稽又有種如此便說得通了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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