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的夏夜微冷,借著清冷的月光,江糖看到了在墻角里小解的小身影。
她雙手環胸斜靠著門框,微瞇著眼看著他。
對方拉好褲子,回過頭,他先是愣了兩秒,然后皺眉后退。
“你干嘛偷看別人上廁所?偷窺狂。”他羞惱,眼圈都紅了。
江糖秀眉微挑:“你每天晚上都代替初一上廁所嗎。”
“與你何干?”阿無語氣不善,別過頭不多看江糖一眼。
江糖低頭輕笑,說:“初一怕黑的話,你會怕嗎?”
他冷哼聲,毫不猶豫的:“不怕。”
小孩才才怕黑,他是成熟的怕人,怎么會做如此幼稚的事。
阿無不想和江糖有過多的交談,準備繞過他回屋時,手臂突然被一把拉住,阿無仰頭,夜色朦朧中,她瞳眸布了層淺色虛影,想起之前發生過的種種,阿無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因為過度緊張,他鼻翼微張,眼神中是警告和防備。
江糖唇邊帶笑,在少年敏感的視線中,抬手揉揉了他的發絲,“你也不是很差勁。”
阿無一愣,啪地一聲甩開了她的手。
江糖順勢扯住他,圈著就往外走,阿無呼吸一窒,開始猛烈掙扎,“松開!!”
江糖開門,到了門口那顆老槐樹上,她半蹲下來,“爬上去。”
阿無微喘著粗氣,“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說:“看星星。”
看星星?
阿無不由仰起頭,遠離城市喧囂的山村僻靜,夜空壓得極低,銀河蜿蜒,繁星四處點綴。
可是……
他垂眸,視線收斂,聲音冷冷淡淡:“不看。”
“快點。”
她來回催促,就是不讓阿無走,阿無咬咬牙,沒有理會江糖,手腳并用,三下兩下就爬上了樹干,等阿無上去后,江糖也跟著爬坐到他身邊。
這顆老樹足夠高,樹干也足夠結實,一大一小的影子透落在地面,并肩糾纏。
江糖看著天邊半圓的玄月,忽的長嘆口氣。
她懶懶靠著粗糲的樹干,狐貍眼斜睨,輕聲問,“你除了蟲子,還怕什么?”
阿無回答的果斷:“我什么都不怕。”
“胡說。”江糖嗤笑聲,“是人就會有怕的,就像是我這么好看的仙女也會很怕蛇和百足類生物,上次梁深遇到一條蛇,雖然被我趕走了,可心里還是怕的要死。”
阿無挑眉,看了過來:“既然害怕為什么還要幫梁深,反正他不聽話,借此機會讓他長長記性不是更好?。”
江糖沒有一絲猶豫的:“因為我是媽媽,為母則剛,面對孩子遭遇危險時,必須收斂軟弱,變成堅硬的城墻,只有這樣才會保護好他們。”
“騙人。”阿無看向遠方,“你從來沒有保護好初一。”
江糖說:“如果我沒有保護好初一,你認為這世上還會有初一,還會有阿無嗎?”
他不語。
江糖繼續說:“你和初一是共體,既然你擁有他的全部記憶,你就應該知道我生他時大出血,那時候我原本可以放棄,但是我沒有,我生下了他。”
阿無面無表情聽著,唇瓣卻收斂成緊緊的直線。
他冷笑道:“你說這些話是想讓我同情你?”
“我只是在陳訴事實,當然,怎么想是你的事。”
阿無的眼神比月色淡漠,“我不會同情,我也無所畏懼,因為我根本不是人。”
阿無很清醒,很理智。
他是黑暗的產物,是初一的附屬品,他有時候會覺得初一很自私,不然不會讓自己承擔所有。他又覺得初一很可憐,所以他想去保護。每當在黑暗中沉睡時,阿無總能聽到初一的心聲,孤單占據了多數,可是慢慢的,初一的小天地變得開闊了,初一開始開心了,初一有朋友了,初一膽子變大了,初一……慢慢的不需要他了,他在黑暗中熟睡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初一不需要他之后呢?
會消失。
消失后還會看到這么美的月色嗎?還會有人問他是否害怕黑夜嗎?
也真是可笑,他在黑暗中睡了那么久,竟然還會有人問他會不會害怕。
“我忘了說了。”
阿無條件反射應話:“什么。”
江糖狠狠扯了下阿無的耳朵,“你那天做的飯很好吃。”
阿無哼笑聲,慢慢從樹上爬了下去。
看著那抹纖弱的背影,江糖輕喊了聲,“你明天就告訴小木頭,你叫阿無,就說是小名。”
他一愣,扭頭看了過來。
“還有。”樹影斑駁,她笑的明艷又溫柔,“不準說我兒子不是人。”
月光更亮了,溫度好似太陽一樣。
她眼神的明亮近乎驅散寒夜的冷風,阿無感覺自己胸口憋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的很,他卻不知為何難受。
阿無緩緩別開頭,垂落下的小手攥的很緊很緊。
[初一,以后不要讓我代替你上廁所了。]
他不想再上樹了,也不想再看這晚的月亮。
早五點,節目組驅車前往下一個拍攝地點月牙鎮。
月牙鎮乃山水小鎮,風情淳樸,環境甚美,只是路上逢雨堵截,節目組不得已在邊鎮的小酒店住下。
因為房間有限,導演安排兩人一間,剩下嘉賓帶著孩子住一間,可是輪到歷長風拿房卡時,他突然拒絕道,“我想一個人住。”
安導皺眉說:“小木頭剛出來還不太習慣,你作為代理爸爸照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