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景黎身上的鱗片果真沒有褪去。
那晶瑩透明的鮮紅魚鱗散落在眼尾,頸側,腰間,數量不多,反倒像是某種流光溢彩的裝飾,襯得膚色愈發白皙。
就連秦昭都忍不住在起床前偷偷在他眼尾的鱗片上親了好幾下。
“你就是故意的。”景黎氣惱地說。
沒辦法,魚鱗消不下去景黎就出不得門,只能乖乖留在院子里。景黎閑著無聊,竟然開始教小魚崽游泳。
沒錯,教魚崽,游泳。
“你的手要揮呀,不動不是就沉下去了嗎,起來起來。”景黎裹著浴袍坐在湯池邊,一邊吃果盤,一邊看著自家崽子在水里撲騰。
秦昭回到院子里時恰好看見這一幕,頓時嚇得心臟都停了一瞬,隨后才想起自家崽也是魚,淹不死。
他心頭無奈,又走近些,才看見景黎的浴袍底下伸出一條魚尾,不遠不近地在魚崽身下托著,以防他出什么意外。
“笨魚,哪有魚像你游得這么差的。”
景黎用魚尾托起崽子胖乎乎的身子,嫌棄道:“都怪你爹喂你吃得太多,浮都浮不起來了。”
“分明是你怕他餓著,總偷偷給他加餐。”秦昭站在景黎身后,平靜道。
景黎渾身一抖,魚尾瞬間變回雙腿,再用浴袍一裹,遮得嚴嚴實實。
那條可憐的魚尾巴,昨晚被玩得太過火,景黎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心里發憷。
小魚崽沒了東西托浮,圓球似的在原地轉了個圈,沉進水里,一屁股坐在了湯池底部。
還困惑地仰起頭,隔水望著兩位爹爹。
像是沒明白自己為什么忽然沉下去了。
秦昭瞧著自家崽那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而且魚崽是因為四肢力量不夠,所以浮不起來,和胖沒關系。”
景黎滑進水里,把崽子從水里撈出來,指著秦昭道:“聽見了?你爹說你胖,不是我。”
秦昭:“……”
幼稚。
湯池旁支了個小案,方才景黎吃的果盤就放在上面。秦昭把手里的食盒放上去,揭開蓋子。
里面是一盤月餅。
今天是中秋節。
景黎抱著崽游過來,問:“知府大人找你過去,就為了給你這個?”
“不是。”秦昭道,“他問我接下來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參加明年鄉試,要不要留在府城。”
景黎:“他多半想拉攏你。”
“的確如此。”秦昭從月餅盒里找了找,挑出一塊,俯身喂到景黎嘴邊。
景黎接過來,還沒來得及咬,懷里的小崽子先坐不住了:“咿、咿呀!”
“想要嗎?”景黎故意拿著月餅在小崽子面前一晃,趁他張口的時候往里看,“一顆牙都沒長出來呢,等長出牙再吃,乖啦。”
說完,還當著魚崽的面咬了一大口。
魚崽眉頭皺起,急得險些哭出來。
秦昭對自家夫郎欺負崽的日常已經習以為常,權當做沒看見:“知府大人問我,有沒有興趣入府衙做幕僚。”
景黎眨了眨眼。
幕僚,其實就是師爺,主要工作是協作地方官員處理事務,出謀劃策。
這并非正經官職,但地位不低,通常要考中了舉人才有可能擔當。就連縣里那位裴師爺,都是舉人出身。
還從沒聽說過哪家大人請個秀才做幕僚的。
景黎問:“你答應了?”
“沒有。”
這答案倒是不出乎意料,秦昭頓了頓,又道:“府衙每月給師爺十兩銀子月錢,太少了。”
景黎:“……”
拒絕的理由如此真實。
顧府每月給教書先生月錢二十五兩,每次上課半日,只用去半個月。因為秦昭不吃住在府中,還時不時會派人給他送些米糧臘肉。
而且顧夫人做的點心還很好吃。
這樣一想,秦昭去府衙的確吃虧。
只是……
“知府大人應該不知道你是為什么拒絕吧?”景黎小心翼翼問。
“他不知。”秦昭道,“我說我打算用這一年時間好好溫習功課,準備鄉試,無暇顧及府衙事務。”
這回答堪稱完美。
景黎放心下來,又咬了口月餅,后知后覺不對勁,皺眉:“這月餅什么餡的?”
秦昭回身去屋里換衣服,聞答道:“聽說有三種餡料,蛋黃、鮮肉、五仁,只是它們外觀相似,我也分不清。你吃到什么了?”
景黎:“……”
他果然還是很倒霉啊啊啊!
景黎身上的鱗片在午后就褪了個干凈。
臨近黃昏時,知府大人又派人來傳了一次話,說想召集眾人對詩賞月,欣賞歌舞。景黎對這種文人活動欣賞不來,秦昭便用身體不適回絕了。
二人窩在小院里,泡泡溫泉逗逗崽,過了個安靜的中秋夜。
中秋過后,日子又恢復成往日的波瀾不驚。
小魚崽變成人形后,生長速度變得與尋常孩子一樣。鑒于景黎的情況,他們猜測用魚形養應當會長得快些,不過小崽子喜歡做人,二人便沒有插手,隨他去了。
當然,景黎總覺得魚崽喜歡維持人形的原因是,人形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
秦昭繼續回顧府教導顧衡,顧家小少爺在他的管束下逐漸收斂了張揚跋扈的脾氣,回歸正途。
改變雖大,卻也不是就此改頭換面。
除了最開始那半個月,秦昭沒有再限制顧衡的閑暇時間,他每日該玩就玩,想浪就浪,但是無論待人接物,還是行為舉止,都明顯與過去渾然不同。
懂禮數,卻并未磨滅銳氣,毫不迂腐古板。
堪稱養崽典范。
一時間,城里不少人開始好奇秦昭的育兒之道。景黎也知道了這事,晚上趁著秦昭給魚崽喂飯時,還興沖沖說起:“我聽說,還有人去求書肆老板,讓他來找你邀稿,請你寫本育兒經呢。”
“我不會寫那種東西。”秦昭喂了崽子一口粥,擦了擦他胸前滴落的湯汁,平靜道。
景黎支著下巴,頗為遺憾道:“聽說給書肆寫稿能拿很多稿費的。”
秦昭:“……”
景黎話題變得很快,一會兒就歪到最近書肆新出的話本子,寫的竟然是病弱書生和雙兒夫郎的故事,可惜只出了一小冊。
整個晚飯期間景黎都在給秦昭講那個故事。
秦昭聽得眉頭微微皺起。
怎么……好像有點熟悉?
不過景黎好像沒發現有什么問題,秦昭便沒有多。
聽完故事,秦昭放下湯匙,評價道:“尚可。”
景黎小聲嘟囔:“我覺得蠻好的。”
秦昭低頭看向咿咿呀呀抓著他衣袖的崽子,皺眉:“我們說好了的,剛才那是最后一口。”
小魚崽:“嗚嗚……”
秦昭:“不行。”
小魚崽:“嚶。”
秦昭:“……那就再吃最后一口罷。”
景黎:“……”
外面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聲名遠播的秦先生,在養自己家崽的時候立場有多么不堅定。
這人要真寫育兒經,滿篇恐怕只剩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