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走到他身邊,景黎才發現他回來了,抬頭問:“剛才是誰來了?”
“林清兒。”秦昭將竹籃放在桌上,“還送了這個。”
竹籃表面用一層深藍粗布蓋著,淺淺的桂花香從里面透出來。景黎眼神頓時亮了,觸及秦昭的目光,又若無其事收回來。
秦昭租了條船去府城,明日一早就要村里出發。大件的家具不方便搬運,秦昭索性都沒帶,只帶了些衣物書籍,以及隨身用品。
至于缺的東西,去府城再添置便好。
秦昭走到書桌邊,一邊清點行李一邊道:“田地的租期還有兩年,我已委托村長幫我詢問,能不能再租出去。”
景黎“唔”了一聲,視線瞥向竹籃,偷偷扯開粗布一角。
秦昭背對著他,繼續道:“麥田還要小半月才能收獲,我們趕不上。村長答應到時會雇人幫我們收麥子,收獲的麥子一半還給李大力當租子,一半給村長家,算作感謝他這些時日對我們的照顧。”
“好。”
景黎從竹籃里摸出一塊溫熱的桂花糕。
秦昭轉過身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默然片刻,又轉了回去:“魚缸不方便搬運,明日用木桶裝著魚崽,魚缸收進行李,到了府城再拿出來。”
“……知道啦。”
景黎慢吞吞吃完了桂花糕,忍不住又拿了一塊,被秦昭抓住手腕:“快要吃晚飯了。”
景黎動作一僵,抬手喂到秦昭嘴邊:“給你拿的,嘗嘗?”
少年神情真摯萬分,秦昭拿他沒辦法,張口將那塊桂花糕吃下去。
桂花糕里加了少許蜜糖,軟軟糯糯,甜而不膩,應當剛出爐沒多久,還是溫熱的。秦昭以前不怎么愛吃甜食,最近被景黎帶著吃了些,總算不那么討厭了。
他咽下糕點,還是認真道:“吃飯前不能吃零嘴,回頭再把魚崽教壞。”
“才不會呢。”景黎抿著指尖的糕點渣,往魚缸里看了眼。小魚卵不滿自己被兩位爹爹忽視,正在竹葉床上蹦來蹦去找存在感。
“說起來,他是不是快孵出來了,最近越來越好動……”
秦昭也跟著看過去。
小魚卵表面似乎變薄了一些,隱約能看見里頭的鮮紅紋理,隨著他在水中游走而輕輕波動。
秦昭道:“別在路上孵出來就好。”
翌日天還沒亮,林二叔的牛車按時來了秦昭家門外。
秦昭這次的隨身行李帶得多,他特意換了輛更大的車,又從鄰居家借了一頭牛,用兩頭牛拉著。
秦昭扶著景黎上了車,又將一個竹制的背簍遞給他抱著。
背簍里自然是裝著小魚崽的木桶。
將行李都裝好后,秦昭鎖上竹院的門,上了牛車。
牛車徐徐往村口的方向走。
秦昭這次不想勞師動眾,沒將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訴太多人,不過村口還是有些人在等他。
一眼望去,有陳家大嫂和陳婆婆,李大力和李鴻宇,林長忠一家,以及村長和幾個書院的學生。
秦昭要搬家的消息大家大半月前就知道,這幾日臨別之說得夠多,眾人都沒有再多說什么。唯有村長握著秦昭的手,最后囑咐了幾句在外頭要多當心。
牛車緩緩駛出村子,秦昭將景黎摟在懷里,低聲問:“怎么了?”
“沒事。”景黎抱著懷里的背簍,“忽然有點舍不得。”
秦昭雖然沒說,但景黎大致能猜到,他們這次離開,可能很久很久都不會回來。
這里畢竟是他來這個世界后的第一個家,離別不免傷感。
“家就在這里,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秦昭道。
“是啊,想回來隨時回來。”林二叔在前頭趕著車,聲音有點啞,“這里現在也是你們的家鄉,不管在外頭受了什么委屈,臨溪村都是歸處。”
景黎低低應了一聲。
林二叔將他們送到鎮上碼頭,幫著秦昭搬完行李,站在岸上目視船只離岸。
遠處的碼頭漸漸看不真切,清晨的河上風大,秦昭牽著景黎回到船艙。
這次坐船,景黎沒有變回原形,但也沒有暈船。
“果然上次就是你這小東西害的。”景黎憤憤地戳了戳小魚卵,后者在木桶底部彈動一下,胖乎乎的身軀圍繞木桶壁轉了一圈。
景黎噗嗤笑出來:“小傻子,這已經不是魚缸啦,當然沒有那么大。”
小魚卵也不知是聽不懂還是不信邪,身體繞了兩圈還找不到出路,便傻乎乎在木桶壁上撞了一下。
“誒,別亂動!”景黎嘴上嫌棄自家崽,實則比誰都擔心。他將魚卵撈起來,仔細看了看,見表面沒受什么傷,才緩緩放回去。
他訓道:“說了要小心點的,要是撞破了怎么辦?”
小魚卵瑟縮一下,伏在木桶底部,乖乖地不再動了。
秦昭掀開船簾進來,景黎的注意力立即被移走,沒注意到沉在水底的魚崽又輕輕動了動。魚卵內部的紋理在水波下愈發清晰,泛起了淺淺的紅光。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