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就算秦昭心有不愿,也不可能直接把人趕走。
秦昭有些無奈,道:“坐下吧。”
于是,景黎頂著一眾學生的目光,悠悠在學堂最后一排落座。
課堂繼續。
秦先生似乎絲毫沒受到自家夫郎到來的影響,該怎么教課便怎么教課。
一個時辰后,秦昭忽然合上書本。
“今日講授的就到這里,下面的時間隨堂考試。”秦昭平靜道。
眾學生:“???”
剛剛不是才抽考過嗎???
秦昭道:“考試內容是從《增廣賢文》中任意選擇一段寫出其義理,限三百字,可翻看書本。現在距離放課還有一個時辰,作完即可回家。”
以經書文句為題,作文寫出其義理,這是科舉中經義文的寫法。
秦昭讓學生自己挑選文句,且沒有規定文體,已經算是降低了難度。
不過蒙學書院的學生這半年的功課都僅限于背誦經文和釋義,還從沒有自己作過文章闡述義理,一時間,學堂里怨聲載道。
秦昭對此充耳不聞,視線只淡淡一掃,學堂里頓時鴉雀無聲。
隨后,便傳來取紙筆研墨、翻動書頁的聲響。
秦昭在桌案間徐徐走動,眾人抓耳撓腮,專注作文,沒人注意到他在做什么。
他走到景黎面前。
景黎面前的桌案干干凈凈,連紙筆都沒取出來,見秦昭走過來,抬頭無辜地望向他。
學堂的桌案很矮,沒有凳子,只在地上鋪了個草席,所有人都是跪坐在桌案前。這種跪坐短時間還好,時間一長容易腿麻。
何況景黎現在揣著崽,更受不住這個。
他跪不住,索性抱著膝蓋坐在冰涼的草席上,看上去頗為嬌小可憐。
秦昭無聲地嘆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將人攬進懷里。
滾燙的手掌落到景黎后腰輕輕揉捏,按到酸痛處,后者身體止不住一顫:“唔——”
“噓。”秦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壓得極低,“讓人聽見會誤會的。”
那你就別亂碰啊!
景黎委委屈屈瞪他一眼。
秦昭恍然未覺,繼續幫他按捏腰背。
他力道不大,動作不疾不徐,卻叫人難耐得很。景黎受不了被這樣觸碰,尤其現在還在學堂里。他很快軟了腰,忍無可忍抓住對方手腕:“你別……”
秦昭問:“來找我做什么?”
秦昭直覺不對勁。
小魚平日里都很聽他的話,他今天明明白白說了不讓他來學堂,若沒有特別的事,這人不會不聽話。
可他回憶出門前說的話做的事,沒想出有什么會招惹到這人。
景黎這才想起自己來這兒的原因,當即恢復了些硬氣,道:“放手。”
他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大了些,有人聽見,往后瞧了一眼,卻又在看見他們后立刻心虛地扭回頭。
秦昭毫不在意,只是眉梢微挑,注視著景黎的眼睛。
他身上有種令人不敢忤逆的氣質,像是與生俱來,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叫人忍不住臣服。
景黎強撐著與他對視,在他幾乎要繳械投降前,秦昭終于松了手。
他收回手,在景黎身邊坐直身體。
景黎抿了抿唇,心一橫,從隨身的書袋中取出一本書冊,直接推到秦昭面前。
秦昭視線落上去,身體明顯一僵。
景黎取出來的那本書,自然就是《春閨密事》。
先前景黎不認識這個時代的文字,看不出這本書上寫了什么,被秦昭隨口一個謊忽悠過去。時間一長,他甚至已經將這本書忘了。
直到今天看見,他才認出這上面的字根本不是“闈”,而是“閨”。
這是本風月話本。
其實如果單純只是個風月話本,景黎還不會那么生氣。
秦昭畢竟是男人,看這種東西不奇怪。而且發現這本書后,景黎也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些,只是……
越看越眼熟。
這本書里寫的法子,好幾種秦昭都曾經用在他身上。
太過分了。
景黎又氣又惱,這才忍不住要來找這人麻煩。
任何事都應對自如的秦先生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景黎心頭得意,腰也不自覺挺直了:“先生不想解釋解釋么?”
秦昭瞧著自家小魚這得意的小模樣,無奈地搖搖頭:“無需解釋,這書是我買的。我認罰。”
景黎早猜到他會這么說,他視線朝學堂里一掃:“今天隨堂考試的作業……”
“我幫你寫。”
景黎:“那就現在寫吧。”
秦昭眸光微動,有些摸不準自家小魚想做什么:“就這樣?”
景黎笑起來:“就這樣。”
秦昭狐疑地皺起眉頭,不過他依舊遵循約定,取出景黎的筆墨紙硯,開始研墨。
秦昭坐姿很端正,腰腹收緊,脊背挺直,更顯氣質出眾。反觀景黎,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姿態放松閑適。
景黎腦袋枕在秦昭肩頭,看著后者研好了墨,提筆在紙上寫起來。
秦昭就連科舉里的經義文都無需草稿,何況是這么簡單的文章。他未加思索,下筆流暢,行云流水般轉眼就已寫出幾行。
忽然,秦昭筆鋒一頓,素白的紙上暈開一個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