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回到外院的藥鋪,鋪子里這會兒沒有客人,薛老先生不知去哪兒躲清閑了,阿易正靠在柜臺前讀醫書。
見他過來,阿易問:“秦大哥,景黎他好些了嗎?”
秦昭腳步微頓,應道:“好多了。”
這幾日秦昭忙著幫景黎解決“私事”,脫不開身,只能謊稱景黎病情加重,臥床不起,需要他親自照顧。
至于為何生了病卻不吃藥,只需要秦昭時不時去守著,這就無從解釋了。
幸好阿易不諳世事,性子單純,對這個說法沒有懷疑。
只不過仍是有些擔心罷了:“他這樣都三四天了,真的沒問題嗎,我……我想去看看他。”
“不必。”秦昭鎮定道,“他剛剛才睡下,你晚些去吧。”
阿易點頭:“好。”
“就是這家,你們快來。”藥鋪外忽然有人聲響起,二人同時朝門外看去。
阿易身為一個雙兒,在縣城做生意很不容易,遇到過不少來鋪子里找茬滋事的人。
聽見這聲音,他下意識覺得也是那樣,不由有些緊張。
可當他看清來人后,又放下心來。
來者是三名書生模樣的人,看著文文弱弱,打扮得十分普通,有一人身上的衣物甚至都有縫補過的痕跡。
與縣城里那種喜歡滋事的小混混完全不同。
走在前頭那人秦昭先前見過,正是前幾天來找他開藥的那名書生。
他一眼便看見了秦昭,喊道:“秦大夫!”
這人打扮還與幾天前相同,不過氣色已經好了許多。
秦昭問:“你的病可好些了?”
“大夫真是妙手回春。”他病情還沒完全痊愈,不過說話已經不再咳嗽得那么厲害,“我服用大夫的湯藥后,立即昏睡了小半日,醒來時便感覺精神好了許多,今日特來尋大夫復診。”
秦昭點點頭,給他了脈,道:“你病情已經好轉許多,只是最近還不能停藥,以免復發。我給你再換一種藥,這次服用七日,七日后若還不痊愈,你再來找我。”
書生如今對秦昭十分信任,連連應道:“都聽您的。”
秦昭提筆幫他開藥,書生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推到他面前。
秦昭一看,是張按了手印的欠條。
書生道:“秦大夫心善,那日未收取小生診金,但小生也不愿占大夫便宜。只是……只是這些時日手頭緊,待縣試一過,小生一定會來歸還診金。”
“您看,我條子都寫好了。”
欠條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等縣試結束之后,一個月內一定歸還秦昭診金。
下方還簽著這書生的姓名,名叫賀知行。
秦昭搖搖頭:“我答應不收你診金,便不會反悔。這欠條我不收。”
“可……”賀知行遲疑片刻,低聲道,“實不相瞞,今日前來除了復診,還有一事相求。”
他側過身之,指了指身后那兩人:“他們是我同窗,這些時日也有些感染風寒,所以……我想讓秦大夫也幫他們瞧瞧。”
縣試在二月初,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時日正是最緊要的時候,如果在這時候病倒,苦讀這么久就都白費了。
賀知行雖然家境貧寒,但他也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秦昭幫他一次是心善,但既然如今他有求于人,就必須給出回報。
秦昭明白這書生是怎么想的,可這事他做不了主:“我只是受雇于人,此事你們得與主人家協商。”
這主人家,指的自然是阿易了。
阿易陡然被幾雙眼睛盯著,臉頰微微紅了,緊張道:“這……這些秦公子可以自行決定。”
“也好。”秦昭道,“那便每人收取診金五十文,若你們還有同窗,也可一并帶來,縣試之前收費不變。”
至于縣試之后,他就不在這里了,還要不要繼續雇坐診大夫,又如何收費,都是阿易決定。
聽見他這話,那幾位書生皆是一驚。
縣城最便宜的醫館,看診都要收一百文診金,這位大夫竟然只收五十文?
足足便宜了一半!
這么便宜,甚至就連賀知行都不需要再寫欠條,當場就能還清。
幾人連連感激,秦昭道:“坐吧。”
他給賀知行帶來的兩名同窗診了脈。
其實這幾人的病情都大同小異。
無非是天氣轉涼,這幾人又只顧埋頭讀書,勞累傷神,不注意吃穿,這才導致寒氣入體。
秦昭給那兩人診完脈,開了幾貼藥,囑咐了些注意事項,便將人送走。
阿易在柜臺邊記完了賬,從收到的銀錢里分出九十文遞給秦昭。
他說:“我只請秦公子幫忙照看鋪子,至于其他,都是您自己賺取,理應全都交給您。”
秦昭沒有推辭。
他原本就在發愁這幾個月該如何賺錢,如今有了門路,自然是最好不過。
不過秦昭此舉本意是為了給那些寒門書生一點幫助,賺的錢也不算多,距離他的目標還差得遠。
很快到了鋪子打烊的時辰,秦昭關了鋪子,去后廚做晚飯。
這幾日景黎身體情況不太穩定,秦昭與景黎都是單獨在自己屋中吃飯。秦昭做好了晚飯,將阿易和薛老先生的那份給他們送過去,才端著他與景黎那份回到偏院。
果不其然,景黎并沒有在屋里。
秦昭嘆息一聲,將飯菜放好,轉身去了旁邊的耳室。
他家小魚還睡在浴池里。
浴池的水在秦昭離開前換了新的,此時早就涼透了,不過浴室和臥房一樣,都燒著火炕,因此不會覺得冷。
景黎依舊維持著半人半魚的模樣,趴在水池邊睡得正熟。
他的頭發在腦后披散開,擋住大部□□體。纖細的腰肢下,魚尾漂浮在水面上,尾鰭綢緞似的張開,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秦昭無聲地舒了口氣,走到景黎身邊蹲下。
“小魚,醒醒。”他輕輕捏了下景黎的臉,低聲喚道。
景黎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迷迷糊糊問:“該吃飯了嗎?”
秦昭:“……”
自從來了縣城,景黎再也沒有農活要干,終于又過上了他夢寐以求的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秦昭沒再與他多說,直接將人從水里抱了起來,讓他坐在水池邊,取過一張帕子幫他擦頭發。
景黎剛從睡夢里醒過來,神情還有點發懵。
他下半截魚尾巴還落在水里,無意識地擺動著。
意識逐漸轉向清明,景黎忽然想到了什么,呢喃道:“秦昭……我剛才好像做了個夢。”
秦昭問:“什么夢?”
“我夢到一群小魚崽追著我喊爹。”景黎畏懼地縮了縮脖子,“得有幾百只吧,好可怕。”
秦昭:“……”
想起夢中的情形,景黎還覺得頭皮發麻。
在夢中,一群只有小拇指那么大的魚崽圍著他,用稚嫩的聲音七嘴八舌地叫著爹爹,嚇得他差點當場暈過去。
秦昭幫他擦干了頭發,無奈道:“你要是再記不住清理,說不定真會懷上幾百上千只小小魚,看你到時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