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倒是看著電視屏,聲音不急不徐:
“張家這幾天在選婚慶公司,現在酒席難定,能盡快辦就盡快辦。那家人通情達理。我這邊該準備的也都會準備。一定讓你風風光光。”
說這些的時候老太太嘴角上翹,婉庭空聽著,習慣性地磨著手上的戒指:
“簡單些就好了。”
老太太抬眸,心情不錯的關系,聲音里竟帶著幾分調侃:
“姑娘家嫁人,總想風風光光,你倒好,終身大事都學了低調。”
她笑了笑。接話道:
“您就算說一切從簡,也不會真簡單。更何況連您都說風風光光,那得多‘盛況空前’。”
老太一聽笑得更歡。
杯子里的牛奶漸漸涼下來。新聞里又開始播體育新聞。賽場上球迷瘋狂尖叫著。
她沒一絲關注的興趣。瞧老太太吃得差不多了。便要隨她上樓休息。
老太太看著新聞,靜了幾秒,突然轉了話題:
“楚家的那小子,昨天有來找我。”
婉庭空一愣,剛剛挪起的臀又隨即坐下。
“呵呵,說要把你娶回去。”
“.......”
“我問他,喜歡你什么。連夏陽都不要。”
“......”
“呵。你猜他講什么。”
“.......”
“對你控制不了。就是想要回去。”
“......”
“簡直笑話,這樣的人能讓你嫁?!癡人說夢!”
講這話的時候,老太太眉梢微挑。只輕輕看了她一眼。
婉庭空握著杯沿的手不自覺的一抖。接著又聽見穩穩的聲音:
“我讓他先別問我答不答應,先問問你。同意不同意。”
老太太瞇眼朝著遠處,聲音低低的,透著一貫的威儀冷靜:
“我還跟他講,別說你永遠不會喜歡一個敗類,就算真的喜歡要在一起,也必須從我棺材上跨過去。”
婉庭空眨著眼。她知道對面的老太太在盯著自己看。
所以不自覺地就往墻上的電視機望去。
原先的體育新聞突然轉換成了事故現場。屏幕里的記者穿著普通的羽絨大衣站在攝像機前。說著某個路口發生的車輛連環追尾。
起先她并未在意,直到幾秒的鏡頭掃過現場車輛。一輛拖車正在清理一輛當地牌照的私家車,車子頭部完全被撞變形,駕駛室左前方位置被撞凹了進去。
在殘損的車頭部位發現左側的雨刷還在擺動,駕駛室的坐墊上還有血跡。記者平靜的播報著駕駛員當場死亡,可能是追尾時身體受到了嚴重撞擊。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
想再仔細辨認鏡頭卻又是一掃,在約200米長的道路上,零星停放著十來輛車,拖車正在緩慢的清理。
她下意識地去端杯子。腦子里不斷地想著他送自己回來開得到底是哪輛。
她記不住車牌號,可記得那個顏色樣子。因為并不算常見。
手里的杯子剛離開桌面,她慌得一失手,便砰得一下摔了一地。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聽來響亮又清脆。新聞早已結束,換上了當紅的手機廣告。接著就聽到老太極為平靜的聲音:
“撞成這個樣子,怎么可能還活命。”
她說得太過鎮定。婉庭空卻一下坐起來。轉身就往門邊邁。
老太太顯然驚奇:
“去哪里?”
她就像自自語,頭都不回
“去看看。”
沒想老太竟忽得站起,聲音大到離奇:
“站住!”
“你今天膽敢出這個門,就一輩子就別再給我進來!”
她不自覺地轉身,心下亂成一鍋粥。卻還是那句:
“我去看看。”
她出了門便一直向前走,走到他送自己來時的街口,才叫上出租。
司機一聽她的目的地,便搖頭:
“那地方出事了,路封了,去不了。”
她只道:
“那你停在附近就好。”
出事的地方其實離她家并不遠。
可這段路卻遙遠漫長的像是怎么也開不到盡頭。
滿腦子都是他到底開的哪輛。車牌到底是哪幾個數字。司機不斷跟他講那個路口怎么出的事,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下車的時候遠遠就見了幾輛救護車,警車停在那里。
她還是直直往前走,快得都有些喘不上氣。
她搜尋著鏡頭里那個面目全非的車頭。四處都是攢動的人群,紛亂的穿過她的視線。走了十米開外終于停了步子。因為她看到了拖車正把那輛裝得幾乎四散的車門撈起。
婉庭空終是看清了車內的樣子。他一直掛在車前的平安符掉在雨刷上。滿地的玻璃碎片和滴得不成規則的血。
婉庭空急急走過去。隨便拽了一個男人,只問:
“車里的人呢?”
那人指揮著拖車,似乎根本無暇顧忌她的問題。看了她手指的方向,煩躁的回:
“死了。人彈出去撞得姥姥都不認識。”
她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提高了音量:
“那人呢?”
“尸體剛運走。要認就趕快去醫院。”
“怎么可能呢!?”
她問得更大聲,整個眉眼皺到一起。那人只瞧了她一眼,便再無暇顧及。
她站在原地。滿眼的殘敗狼藉。不斷有救援車輛停靠過來。
婉庭空只木木地看,有工作人員將她勸離。在耳邊的那些解釋,她還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認領尸體去中心醫院。車子剛剛運過去。”
總該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她隨著紛亂的人盲目地向前。耳邊亂得很。救護的鳴笛刺耳的讓人驚心。
幾輛警車停靠在路口。她低頭茫然的走過。
忽然就串出一個聲音:
“我讓他把車開回山上。九點半左右。”
婉庭空一下停住,想再聽下那個聲音。
她慌亂的側頭。極大的一輛貨車擋了她的視線。婉婷空下意識地急急往車后走。
接著整個人頓住。
他就那樣靠在龐大的車身處。手里夾著一根煙。裊裊的煙霧彌漫開,讓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眸子里像是透著怎么也看不到底的暗光。
身側的警員低頭坐著筆錄。他皺著眉,顯然身陷在回憶里。
抬眉的那刻,才見了車角的那個女人。
婉庭空睜著眼,一瞬不瞬得盯著他。然后竟見了男人嘴角微妙的上翹。
她轉身便走。
男人只跨了幾步,便將她一把拽過去,死死摟進懷。
她只覺腦仁疼得都快撕裂開。那人的心跳絕不比她慢。
他的雙臂在她背后箍在一處,恨不能將她掐進身體。良久才沉沉開口:
“怕我死了?”
她的心依然狂跳。也難以應付他這種故作緩和的語氣。
只慢慢抬了手。
輕輕回摟他寬厚的背脊。
依舊沉默。
孫顯新整個人一愣。光從后側灑下來。刺的叫人睜不開眼。
腳下的路長得看不見盡頭。
冬日的風吹過。似乎吹散了所有的悲傷塵埃。
男人在她身后的雙臂再次用力,緊得近乎青筋暴起。
像是這輩子都不會放開。
這個世界,總有一個人。
會打破你生來建立的所有原則和習慣。成為那個例外。
而其他人,也便成了將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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