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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一七章 東京政變之二

    曹元忠冷笑道:“我雖然沒有大張旗鼓,卻也是光明正大地來。再說你政府中的執政可以去見大代,我為什么就不能來見你?”

    鄭渭笑了笑,迎了他進去,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開門見山地說吧。”

    曹元忠道:“大代之位被馮道奪去,你就不著急?”

    鄭渭道:“糾評臺以下監上,但其監察作用主要體現在基層,論憲堂雖然崇高,但只有建制修法的權力,沒法影響到我具體的行政,我怕他何來!”

    曹元忠道:“你現在在位,自然沒影響,但下一任呢?你可別忘了,天子有權委任宰相。卻得加蓋大代印才算合法。有這一環制約著,往后的事情便很難說!你雖然還年輕,但范質更輕,宰相一位不可能再讓霸占個十年二十年!那時候他趁勢起來,政府和輿臺,就都成他們的天下了!若他們到時候再設法推舉一個文官來制樞密院。嘿嘿,只怕就連天子也都會被架空了!”

    “他們?”鄭渭皺了皺眉眉頭:“馮道其實還是個節操不錯的人,范質也是一位君子,別說的他們好像結黨了一樣。”

    曹元忠冷笑道:“他們沒結黨么?若沒結黨,這過半的支持哪里來的!”

    鄭渭沉吟不語,對于曹元忠所提出來的憂慮,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曹元忠說道:“輿臺既能制法修法,就得小心他們慢慢將律法變得只對他們有利!說到讀書,我們不如他們。但說到做事,這些人又哪里成!現在讓他們在輿臺指指點點也就算了,但要真讓天下都落到他們手中,非壞了國家大事不可。”

    鄭渭冷笑道:“你也會憂心國家大事?你憂心你曹家的榮華與權勢吧。”

    曹元忠臉都不紅一下:“那又如何!既是為公,也是為私。再說他們那邊,也不見得有多為公!”說到這里,他忽然壓低了聲音說:“就算是元帥那邊,又真的大公無私了?他弄出這么多環環相扣的建制來。到了他那里,事情少。權力卻大,真要任性起來,誰制得住他!政府軍府輿臺貌似全放開了,但軍中核心番號,沒人插得下手去!雖未登基,其實早獨裁天下了。咱們在這里斗歸斗。前提卻是不能觸犯他,若真有誰觸犯了他,他一手拍下來,誰都得灰飛煙滅。”

    鄭渭淡淡一笑道:“元帥的事情,我不想議論。但要真讓馮道坐大下去,也非我所愿。說吧,你打算怎么辦?”

    曹元忠道:“馮道他們的理念和我們背道而馳,但你我這邊卻頗可互補互助。現在大代雖然被他奪去了,但論憲堂中的席位、二十四堂的首席,我們卻還得接著爭取,要讓糾評臺能發出我的聲音,不能讓糾評臺淪為他們的傳聲筒。”

    鄭渭十分謹慎地說道:“我身為政府首腦,本來不該摻和此次糾評臺選舉的,這次我暗中傳話,其實已經有些過線了,如果再與你勾結”

    “別說的那么難聽,什么勾結!聯手罷了!”曹元忠道:“京中逐鹿,有時候別那么假清高。咱就說句實在話吧,你從西北執政,到現在十來年了,自古到今,冢宰很少干這么久的。兩樞密合并成功之后,你的功勞就更大了。楊易征服漠北、破滅契丹,就受到了多少猜忌!而你的功勞,算起來會比楊易小?想想西漢建國,蕭何的排名可還在韓信之上!我看元帥西巡回來后,只怕就是你卸任之時。”

    鄭渭聽得愕然,他生性疏散,本來不喜歡這種繁重的政務,但執政天策十余年,這事于他早變成了習慣,忽然聽曹元忠說近期自己可能卸任,不免感覺別扭乃至不習慣,然而曹元忠的分析,聽起來卻不是沒有道理。

    曹元忠又說:“馮道轉入糾評臺,往后的路就通暢了,以他的年歲,只要身體撐得住,興許能干個十年,十年時間,夠他培養一大幫門生親信了。你這邊呢?如果卸任,真的就打算全退了?就算你自己無所謂,你的家族怎么辦?鄭家生意做的那么大,若無人在最高層保駕護航,不出三年,這艘大船就得被人給拆了!”

    鄭渭淡淡道:“你這話,是要我趁著還沒下臺,趕緊在政府安插親信么?”

    “這樣的蠢話,也是我說的?”曹元忠冷笑:“現在的政府,除你之外,自然以范質為尊,張毅也比不上他。你看看范質最近,何等低調?事情不怕不做,只怕做錯,他啊,就是在等著你下來,他自然而然就接手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退就自己退,而且晚退不如早退!等到被人抓住把柄地退,不如找個理由風風光光地退。”

    鄭渭正奇怪曹元忠怎么說話前后不一,就聽曹元忠說:“但是,你又能做到退而不退!”

    “哦?怎么個退而不退法?”

    曹元忠笑道:“定國老從軍方退下來后,就沒人忌憚他了,為什么,因為他沒了兵權。你如果風風光光地退下來,不也就成了國老?那時也沒人忌憚你了,因為你沒了政權。到時候你想做什么都行。以你的資歷,論憲堂少不得你的一席。你說出來的話,就是馮道這個大代也得掂量幾分。”

    鄭渭哈哈大笑:“你的意思,是要我撇下宰相不做,去論憲堂養老,順便幫你制衡一下馮道?”

    曹元忠道:“只是在論憲堂占有一席的話,也還不夠的。但有一個職位,我覺得你若退下來,剛好去執掌執掌。”

    “哪個位置?”

    曹元忠道:“就是馮道退下來的那個位置。”

    鄭渭又是一陣愕然:“你是說大學士?”

    “不錯!大學士!掌院大學士!”曹元忠道:“現在商學士缺位,掌院大學士也缺位。你若進了翰林,掌院大學士的位置,誰能跟你爭?再說,大學士這個位置,可以很清閑,也可以很權重,只看其與天子的關系如何罷了。馮道不得天家親信,這個職位在他那里就只是一個虛銜,但換了是你,只怕你說出來的話,無論元帥還是夫人都會聽吧?這樣一來,你雖不是宰相,關鍵時刻卻能制衡宰相。不是樞密使,卻能與聞軍機。且你不在相位了,說話可以更加無所禁忌,若在論憲堂也有一席之位,那時糾評臺上也能制衡大代。如此你人雖然退了,卻可以退而不退。明里的權力小了,隱形的權力,興許卻反而更大了。進退之間,也更加隨心自如。”

    鄭渭笑道:“更妙的是,若我不想,甩一甩手,游山玩水去也是可以的。”

    曹元忠笑道:“正是!”

    鄭渭笑道:“被你這么一說,倒像我現在就該趕緊去請辭了。”

    看到對方要被自己說服,曹元忠正自得意,鄭渭忽又說道:“只可惜”

    “可惜?”

    鄭渭正色道:“只可惜現在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

    “當然不是時候!”鄭渭道:“如果天下已定,我這顆政務總理印交給范質也沒什么。但現在邁哥兒西巡,長安太原不穩,南國窺伺在旁,契丹蠢蠢欲動。這個局面,只怕范質還應付不了。所以我就算要退,也先等到這一切都解決了再說吧。”

    曹元忠聽到這里,神色忽然有些黯然,鄭渭這一番話其實并沒有拒絕他,他之所以心情一陣暗淡,主要是鄭渭口吻中那“邁哥兒”三字!

    自天策唐騎吞并中原,良臣名將納入帳下者車載斗量,然而能于私下里自然而然地叫出“邁哥兒”三字者,仍然就那么幾個!鄭渭就是其中一個,而他曹元忠永遠都不可能是其中一個。能叫出“邁哥兒”三字的,無論什么位置,與張邁都是利害一體,而與這三個字無緣的,不管怎么蹦跶,終究都是外人。

    所以鄭渭可以在政務院,可以在翰林院,可以在論憲堂,對他來說,都只是挪挪座位罷了,并不是很需要像曹元忠那般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勢地位而窮盡算計、戰戰兢兢。

    不過,與曹元忠的這一席談話,倒也讓鄭渭受到了不小的啟發,他第二日就前往西山,與郭汾有了一番詳談,又寫了兩封長信,一封給了張邁,一封給了楊易。過了兩天,又追寫了一封信,送去給郭洛。

    給郭洛的信才發出,東面就傳出了一消息,遼國皇帝耶律德光漢名劉德謹者,駕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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