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稅令事件之后,天策政權東樞的運轉才真正進入正軌,河北各種潛伏的反對勢力與扯皮勢力紛紛被引得跳起,要么遭到清洗,要么選擇與張邁合作,至此東樞派往各地的官員才得到真正的尊重,法官的威權才得到確立。
同樣的,大閱兵之后,天策的軍方也進行了大規模的整編。
軍方的調整,首先是軍隊成員的整編,整編的大方向是精兵簡政,各路兵馬只保留以精銳部隊為核心的有效人馬,以及職業化的輔兵頭目系統,其余兵馬全部裁撤復原。
復原大軍之中:有功勞的,領取賞賜賞賜以土地為主,天策如今占據的領土地廣人稀,有著大量的好牧場和肥沃的荒地,足以安置所有有功勞的將士;有苦勞的,設法安置,或按照唐朝均田令的標準劃給土地墾殖,或送入工坊培訓手藝,有一定領導能力的,栽培為各行業的頭目;沒什么功勞苦勞的,有家園的遣散回家,沒家園的集中屯田這是對漢家士兵的處理方式。
至于漠北的戰俘,驍勇善戰的選為精兵,其余的發往工坊為匠奴,強健者發往燕京新城址筑城,不服管束者配入礦山挖礦。
經過這一輪調整,天策軍方裁下了大量的無效人手,節省了軍費之余也擠出了大量的勞動力,軍隊規模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各路人馬除了原本的精銳番號外,其它的全部輪番到幽州進行長達三個月的全面混編與集訓。
軍方調整的第二個方面,是軍區的安設。軍區之下,軍鎮軍府的設定,基本上與州府的行政平行,這一來加強了天策唐軍對河北地方的有效控制。二來也結束而五代時期混亂的地方軍事割據。
六大軍區在設定完成之后,又各派重將鎮守:
河北軍區,都督府設于鄴都,鎮守都督為高行周。
漠南軍區,都督府設于定遼,鎮守都督為慕容旸。
云中軍區。都督府設于云州,鎮守都督為曹元忠。
燕京軍區,都督府設于幽州,鎮守都督為薛復。
山東軍區,都督府暫設于曲阜,鎮守都督為楊光遠。
中原軍區,都督府暫設于開封,鎮守都督由符彥卿遙領。
六大軍區的都督軍銜各不相等,出現了軍銜與軍職分離的情況:符彥卿、楊光遠和高行周都是新升的將軍。在天策軍中資歷著實淺薄,掌管一路兵馬大權,屬于低品高就;薛復功勛卓著,如今已在議升大將軍銜,以這樣的資歷地位掌管燕京為都督,雖然也與當下燕京的特殊地理位置有關,但也屬于高品低就。
此外又有東海軍區,都督府設于登州。屬于張邁規劃中的海事部門,目前是以軍銜還僅僅是中郎將的趙贊為都督。其所有建制都與陸軍部門完全不同。
原本山東、中原的許多州縣雖然易幟,地方上實際上仍是自行其是,只能算是納入勢力范圍而已,但天策的軍、政兩方面的建制走上正軌之后,天策的實質影響力便迅速向南蔓延,軍政改革后的幾個月里。天策政權在領土上雖然沒有繼續擴張,也沒有新的州縣歸附,但對地方的控制力卻大大增強了。
天策七年十一月,淮北發生了一件大事,原本已經答應內附的武寧節度使李守貞忽然變卦。宣布南附于金陵的齊國,向李昪稱臣,武寧節度使的駐地在徐州,李守貞這一反復,原本可以納入版圖之內的沂州、宿州和徐州就都變成齊國的勢力范圍這一帶正是淮北地區,中原得之可以南下淮南進而進窺江東,江南得之可以北上山東進而窺視中原,乃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
同時李昪又派遣重兵囤聚于海州、楚州、泗州、濠州和壽州五地,一時之間山東震蕩,中原翹首,魯南州縣官員紛紛上書,請東樞盡快派兵南下。
張邁拿到戰報,第一時間召集群臣諸將,武官在左,文官在右,除了東樞在燕官員外,遙領中原軍區的符彥卿、尚未赴任的曹元忠、趙贊也都還在。州縣改革之后,李沼也調入了中樞,成為了范質的副手,參與軍政。
“嘿!”張邁抖了抖戰報說:“這段時間我們忙著清理內務,卻沒想到南邊就抖出了這么大一個烏龍。這個李守貞,不聲不響就依附徐知誥去了,南方的情報網絡,還是要加強啊。”
徐知誥雖然已經改名,但符彥卿等中原大將日常語,還是叫他徐知誥,所以張邁等也跟著沒改口。
曹元忠說道:“如今我大軍聚于幽州,山東空虛,只靠一個楊光遠無法支撐定南大局,且河北已經安定下來,山東卻是新得之地,還不安穩。淮北有變,山東必受波及,所以我們必須趕緊發兵南下,一來防止徐知誥北上,二來穩定山東士民之心,三來也要讓南人看看我天策之軍威!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何況是在眼皮底下!”
他這話一說,諸將紛紛響應。軍事改革之后,眼看天策唐軍的勢力越來越強,諸將不怕打仗,只怕沒仗打。
范質也道:“現在我們的政務改革,只推進到山東的北部和東部,魯中地區剛在著手,魯南地區還不敢動。為安士民之心,請元帥下令火速進兵。”
當下東樞六都督里頭,楊光遠最為弱勢,在天策軍中根基既淺,麾下兵馬也不夠強悍,不具有白馬銀槍團那樣人所共睹的戰斗力,只與李守貞抗衡還沒問題,但齊軍北上,眾人就都不放心。
張邁手指翹著寶座扶手,對薛復說道:“你覺得怎么樣?”
薛復道:“我們的大部分士兵相對于漠北部落來說是南方人,相對于江東來說卻都是北方人。如今是農閑,冬天用兵倒是不錯,登州那邊又有糧草,可以就近接應。幾萬精兵南下是沒問題的。淮北也是騎兵可以縱橫的平原地帶。打一個李守貞,派出一支精銳加上兩萬戰士就夠了。如果李守貞不敢野戰要守城,也剛好試試元帥寄予厚望的火器。只是整編訓練尚未結束,這樣一來勢必會打亂我們原本的節奏,要派那一支精銳、抽調哪一些戰士,就看元帥的意思了。”
張邁沉吟片刻。問符彥卿道:“你的意見呢?”
符彥卿道:“李守貞末將素知之,他會改變初衷,想必和范”說到這里他心忽的一突,看了張邁一眼。
張邁淡淡笑道:“你是說和我處置范延光有關系吧。不用怕,我早有預料,你直說。”
“是,”符彥卿道:“李守貞改變初衷,多半也范延光一事有關,他是怕做了第二個范延光。但徐知誥的動態卻知道的不詳細。末將想請趙都督先議此事。”
趙贊道:“徐知誥對南方,胸有大志,對中原,則胸無大志。他如果有北圖中原的野心,就該趁著我們立足未穩,發兵北上進取兗州則有機會控制山東、進取開封、潁昌,則不但能一問鼎之輕重,且可以與洛陽連城一片。抗衡我軍,但現在只是收容了李守貞。又將兵力分布在淮河沿線,這分明就不是集中兵力有心進取,只是眼看我軍勢大,將李守貞收為外圍的藩籬,力求自保而已。”
張邁道:“照你這么說,我們就算不發兵。徐知誥也不敢北上。”
趙贊不敢輕易判斷,沉思了半晌,才道:“臣有六分把握!”
張邁回顧符彥卿,道:“趙東海已經議過了,你呢?”
符彥卿道:“我贊同趙都督的意見。中原數次內亂。江東都是自誤北上良機。雖然與徐知誥還沒收拾好境內局勢有關,但現在北方的勢頭也變了,我軍兵勢天下無敵,在北方作戰,缺少騎兵的吳越士兵能有什么作為?以楊光遠都督手中所握有的兵力,進取東南雖然不足,但也不是李守貞能打敗的。就算趙東海謀算失誤,徐知誥真的發兵北上,魯南落入其手,那時候我們再派兵南下就是,正如剛才薛大都督所論,淮北平川之地,可供騎兵縱橫,齊國兵馬在這里打不過我們的。齊之軍威勢力不如三國時之孫吳,我軍之強遠勝曹操,以孫權的能為,尚過不了淮河一線,何況區區一個徐知誥。所以山東的局勢,其實不用著急。如果元帥有耐心的話,淮北也可以緩圖。”
范質道:“雖然如此,還是需要派遣兵馬南下,以安士民之心。若魯南州縣官員因此動蕩而叛變,影響了我們的政治改革推進,那就不值得了。”
李沼卻道:“不然。魯南官吏,心中驚恐或有,但除非兵臨城下,否則不會因此叛變的。”
張邁問道:“為什么?”
李沼道:“我軍既破契丹,洛陽也成囊中之物了,中原定鼎之勢已成,這是天下之望!自古只有以中原而并淮南者,從來沒有不取中原,而使得山東孤屬于江東者。因此魯南官吏,均知江東之兵,縱來不過是過客,不會不智到趕著去投靠的。”
曹元忠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楊光遠南下,使山東軍區都督府南移,以安山東士民之心。”
“不可!”符彥卿加入天策也有一段日子了,漸漸摸到了張邁的脾性,知道在這種場合就算是和張邁截然相反的意見提出來張邁也不會事后見怪,既然連張邁都可以面駁,遑論余子。但曹元忠的眼神卻有些許不悅了。
符彥卿似乎沒注意到,繼續說:“李守貞和徐知誥這次的作為,都只是企圖自保。既是自保,必定就是心中大懼我軍威勢。彼既畏懼,我軍若要暫求安穩,行事就得從緩,只要讓徐知誥和李守貞覺得短期內我們并無南下之意,他們就不會妄動;但如果我們急急調兵遣將,軍威逼迫之下,使其心中畏懼大生,到時候恐怕反而要逼得狗急跳墻了。至于魯南官民,只要善加撫慰就可。其實以現在的大勢而論,元帥對東南越是不屑,下面的人會越是安心。”
張邁笑道:“最后這句話說的好!趙東海與吳越一直有商貿往來,他的判斷應該是有依據的。徐知誥既然沒有北上的雄心。那我們讓他多做幾年土皇帝又何妨?”
范質道:“那不派兵了?”
張邁沉吟道:“不派兵了,就當沒有這回事。”他又問趙贊道:“如果在淮北開個邊境榷場,會不會有生意?”
趙贊道:“那怎么會沒有生意!海上貿易雖然運費便宜,畢竟有風浪之險。若有陸路走得通的邊境榷場,大部分保守的商家都會樂觀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