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杜重威與安重榮,范延光算得上第三個收到檄文的重將!他素信鬼神。張奇跡之所以能成為他的心腹門客,靠的就是一手請神與算命的能耐。
收到檄文后,當天晚上范延光就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頭猛虎壓在自己身上,他驚醒之后連夜召見張奇跡,讓他一占吉兇。
張奇跡聽說天策上京大捷的消息后。早就嚇得惶惶不安,這時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了許久,才道:“猛虎壓身,此大兇大吉、小厄小福之兆也。”
范延光大奇:“大兇就是大兇,大吉就是大吉,怎么會有大兇大吉之兆?還什么小厄小福!”
張奇跡道:“龍從云,風從虎,虎者風也。猛虎逼近,大風之兆!順大風之勢,則是猛虎加身之威,大吉,而不免有血光小厄;逆大風之勢,則是猛虎襲身之禍,大兇!雖然將有加官進爵之小福。吉兇之變,在于順逆而已。”
范延光若有所悟:“那怎么樣才是順風?怎么樣才是逆風?”
張奇跡道:“行之易而能成就大功業者。就是順風;行之難而身家性命未必保者,就是逆風。”
范延光看著檄文。好一會,才道:“現在全天下都知道張龍驤那邊才是順風。如我能堅守鄴都,石天子自然要為我加官進爵的,但如果最后擋不住天策鐵騎,封我為王也是無用!若是順風而行,洛陽的家人勢必無幸。這也罷了!只是我與張龍驤沒什么交情,也不知道那邊是什么態度,就這么貼過去,一來不知道那邊是否見容,二來不知道對我是否信任。”
張奇跡見范延光表了態度。說道:“恩主以前不是曾出訪天策么?怎么會沒交情?”
范延光苦笑道:“就是因為我曾出訪天策,所以才更加避嫌,不見石天子將我養在洛陽多久了?”
張奇跡道:“如果恩主的確有意,小人卻有一條線索。”
范延光大喜道:“是何線索,快快說來。”
張奇跡道:“先前恩主召見那李沼,他的應對,分明是為張天子打算,而非為石天子打算的。這個人啊,他就算不是張邁派來的,也必定有些門路。”
范延光道:“這個我早也看出來了,哼,也虧他大膽,若非我有心優容,早就砍了他了!”
張奇跡道:“恩主當初優容他,想必也是為了今日留下一條后路。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去探探他的口風。”
范延光道:“好!此事也只有先生能幫忙,就請先生勞苦一番,將來如若成功,必有重酬!”
張奇跡從帥府出來,直接找上了李沼,將檄文拿給李沼觀看,李沼讀了一遍道:“文采不錯,范文素的才學,于我河北士子之中也是第一流的。”
天策政權東樞的設立并非秘密,范質執掌東樞一事早就傳遍兩河,尤其是河北士子更是暗中興奮因為范質就是河北人!
張奇跡雖不是讀書人,但他消息靈通,自然知道范質范文素的近況,當下接口道:“李大夫與范東樞有交情?”
李沼道:“范文素嘛,以前他還在中原未西向時,倒也曾見過一面。今年他出使洛陽,在馮相府中也曾一晤,但也沒有深談。不過我與他的父親范守遇卻是舊識,范文素得志之后,使人密召其家人西行,范守遇西行之后,也來信托我照顧他老家的親族。”
兩人一來一回,說的話一點也不涉及當前最敏感的降叛話題,但李沼一表露自己的這一道人脈,張奇跡馬上就心知肚明,忙道:“怪不得李大夫穩坐鄴都,絲毫不懼北兵逼近,原來有此通天門路!”
李沼笑道:“老夫早已辭官,閑居林下,不問世事。不管是南兵北兵,東兵西兵,來了只要能守土安民,便不誤老夫讀書修身。天下豪杰爭鼎,我輩只待太平!”
張奇跡說道:“李大夫的胸懷我等望塵莫及也。不像我張奇跡,受了范將軍的大恩,就只能為恩主馬前奔走,只有等恩主得到太平了。我輩才有太平。”
李沼道:“范將軍也有意于太平?”
張奇跡道:“這個自然,如今四海之內,就是瞎子也看得出天下大勢,我我們將軍也早有思慕太平之意,只是未得其門。”
李沼笑道:“太平日子,只需順勢而為。有何難哉!”
話說到這里,彼此便都有默契了,張奇跡道:“那還請李大夫賜教!”
李沼指著城頭道:“換一面旗幟而已,這還需要老夫來說?”
張奇跡沉吟道:“換一面旗幟容易,只是卻有一個顧慮。”
“哦?”
張奇跡笑了笑說:“不怕大夫笑話,在下以前是跑江湖、算命混飯吃的,以在下的經歷來說,但凡來客是心有所求,前來問卜求卦。則事半功倍酬金豐厚,且出手爽利,若是在下生意冷淡,兜售生意找來的客人,其人必半信半疑,酬金也未必能夠到手。今日張將軍換一面旗幟,那是容易,但就怕上門賣卜。自折身價!”
李沼呵呵一笑,道:“原來如此。這卻容易,老夫雖然退居林下,但在河北卻還有幾分薄名,各處軍州也都有幾個朋友,若范將軍果然有意,老夫亦可作安排。勸北軍勿動刀兵,遣使以和,使者到來之際,便是攜金問卜之時,此‘反主為客’之計。張先生以為如何?”
張奇跡大喜道:“妙計。妙計!好一條反主為客的妙計!還請大夫速速行事,功成之日,將軍必不吝厚謝!”
李沼笑道:“我等圣賢門下,儒家弟子,但求太平而已,能為將軍解憂,亦可酬這些日子來的眷顧之情,非為禮謝。”
他送走張奇跡后,便將屏風后的兒子李昉叫出來,說道:“河北定矣!馮相所謀,功成泰半!”
李昉道:“昨天檄文才到鄴都,今天張奇跡就來找父親,這個范延光可真是著急啊。”
李沼道:“為父當初提出那等建議,范延光沒有殺我,那就是早有叛意了。而范延光行動涉嫌,石敬瑭竟然也沒敢下令撤換他,反而給他加官進爵地籠絡,可見石氏對諸邊都已經失去控制。如今范延光分明想降,卻還要忸怩一番,求的不過是要一個更高的價碼罷了,但這也正常,鄴都畢竟是要害重鎮,如果鄴都易幟,河北其它軍州勢必望風景從。相反,如果范延光決意抵抗,以鄴都的雄兵堅城,天策要強行攻下只怕也不容易。為早得太平計,我想張龍驤不會吝嗇一個好價錢的。”
李昉道:“聽說趙則平人就在邢州,孩兒這就去見他。”
趙則平,就是趙普。趙普雖然不算有名的讀書人,但在唐軍進入河北的人馬中,他身為參謀,算得上是文臣班列,又是河北人,所以河北士林也就放寬了標準,將他拉入河北士林的圈子。
李沼卻道:“不!那趙普不過是個新晉少年,他能作出多大的決斷?令出其手,范延光也要心生懷疑,必須是張邁面許才可!再說,若是趙普能成此事,那功勛便都計入其手!于我等何益!你得設法北上,直接去見張龍驤!”
他摸了摸李昉的頭發,說道:“我和你叔父都老了,還能有多少前程?但你如果能借著這樁功勛,從此追隨在張龍驤身邊,那我深州李氏之大興便指日可待了!”
李昉雖然年幼,但他為人早慧,這時卻也已經有幾分頭腦,說道:“范延光雖然忸怩,但畢竟是有心歸降,我們只是順勢而為。只憑這點跑腿的功勞,未必能得張龍驤的青睞吧。”
李沼嘿了一聲道:“范延光的變節,一半是出自自愿,但還有一半,是他從一開始就落入我們的局中。河北的這盤大棋,后面有長樂老布局,這邊有我和你叔父牽線推動,如果成功,能為天策爭取到的又豈止一個鄴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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