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于云霄中的巨石,好似一個“大氣球”,極速墜落中逐漸化為煙云,消散在蒼穹云端。最后一股力量將眾人安全送到了海畔孤島。
大戰古武石魔猴的龍玲四人下落不明,陳天鴻等九人安然無恙,身體、道行、容顏沒有任何變化。
面對陌生的世界,彷徨著經歷的生死一幕,各有所思,各有心境。
此時此刻,只要確定自己還活著,其它的自然而然不再重要。此乃人之常情。
陳天鴻索性躺在巖石上,凝視大海:日出東方,赫赫炎炎。萬里高空,群星、殘月似被驅逐。海面寥闊,海水澹澹,藍色海面如火發。
日出美景,海天波瀾壯闊,真乃可遇不可求之天地奇景。
大概是其他人亦沉迷于美景中,個個保持沉默,站立不動,凝視遠矚遠方。
直至朝霞漸淡,風波涌起,不聞驚濤,已見駭浪,眾人不禁同時動了動身子,動作一致協調。
陳天鴻淡然開口道:“這里應該仍是牧神大陸,但肯定不是八環,甚至可能不是七環。接下來,你們打算怎么辦?”
“你呢?”樊小璋心直口快,知陳天鴻這個神秘人確有過人之處,但他不經思索的說話后,下一句不知道該怎么說。
“投靠宗派或其它強大勢力!”
陳天鴻認真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這一生,吃過的苦、受過的罪與享過的福幾乎是成正比。人生的點滴積累與領悟,確非尋常人可比。
所以,他更加明白,混在修真界,要成為一個真正強大的散修,獨霸一方,自立門戶,除了天道機緣與個人超群的實力兼而有之外,或明或暗的強大人脈仍然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若是道行未廢之前,他可能會一直保存著自立門戶的想法。一旦有機會出現,去嘗試,亦未可知。可現在的他,完全不具備這一條件,能否憑借聰明才智生存下去,得畫一個很大的問號。
何況,在經歷“古武神墓”的神秘經歷后,他需要一個極安靜的空間來探尋自己身上更多的秘密,以及尋找可最快恢復自身道行的辦法。
一切的一切,都容不得他去放肆與狂妄,時刻警告著他做人要低調。
殳書增卻道:“這里的靈力如此充沛,莫非是牧神大陸的第五環——‘縹緲仙域’?”
炎無晴點頭道:“我也有此想法。”
他倆是八環大陸上宗派世家出身的人,對牧神大陸的認識自然要多一些。二人不謀而合,大低是差不多了。
“傳說中,第五環‘縹緲仙域’乃是九環域中天地靈力最為充沛乃至高度過剩的一域。某些洞天福地,常年被靈雨籠罩,綿綿不絕。”炎無晴道,“傳說中,盤踞于縹緲仙域的九大商會,憑借神秘法陣與秘制法器,可直接吸噬極充沛的天地靈力,凝煉成‘靈晶’。然后供給于四環、三環、二環及‘牧神域’。”
炎無晴連用兩個“傳說中”來描述第五環,并且明確指明,只有第五環與最內環有特殊的稱呼,即“縹緲仙域”與“牧神域”,第五環之非同尋常,可見一斑。
“仙域中的九大商會,用不著傳說。九大商會分別是‘幻神’、‘歸墟’、‘御天’、‘妖影’、‘點道’、‘仙緣’、‘十方’、‘三寸’、‘第九’。它們各有所長,內在實力相差無幾。”齊血露氣色恢復的不錯,想來是傷勢大為好轉,道:“我決定前往‘點道商會’。諸位,后會有期。”
“唔~”殳書增笑道,“齊師姐,莫不如,我們結伴而行?”
齊血露獨自走下島,殳書增斜半肩跟在一側。一個沒有拒絕,一個決意同行,一切看上去很自然和諧。
齊血露走出三十步余,腳步放緩,但沒有回頭,開口道:“你的那件神兵會很惹眼,你定要小心在意。”
樊小璋左顧右盼,一雙眼睛的余光始終沒離開那道遠去的倩影。
“你們準備怎么辦?”陳天鴻站起身說道,“我們要盡量分散些。避免一個出事,全部完蛋。”
其實,他還是從自己的安危考慮。這事,其他人自然明白。
“若真是第五環縹緲仙域,那么九大商會的總壇應是在縹緲仙城。所謂的縹緲仙城,是由九大商會的總壇建筑圍繞而成,相鄰之間相距一萬四千四百里。直接進入總壇,自是絕無可能。若從最外圍的商鋪著眼,機會與危險倒也差不了多少。”炎無晴道,“天鴻大哥,我想跟著你。”
聽到這句話,陳天鴻的腦海中不由得浮出本卓的那張臉,不禁黯然,道:“我身上發生的一些故事,我不愿再提及。我只想說,跟著我的人,多半沒有好下場。但我愿意與與我并肩同行的人患難與共,共歷風雨。”
黑闥不用說。
農田為人木訥、粗獷,一身道行不凡,但心思大概是沒那么敏銳與細膩。
蔡逸逍、魚錦麟、樊小璋是見識過陳天鴻的一些手段,自然知曉跟著這樣一個人,遠比自己悶頭瞎撞要保險的多。
所以,他們五人沒有表態,即是表態。
陳天鴻看了一眼上下破爛的衣服,淡笑道:“得先弄點錢財,換一身行頭才行。”
齊雪露與殳書增往東而去。
七人下島后,朝西而行,風餐露宿。邊行邊獵,邊采集靈材,邊適應縹緲仙域中的靈力氣候。
行得七日,方至一鎮甸,兌換靈材,置換行頭,打尖住店,或明或暗,詳細打聽所在的位置,以及縹緲仙域中的情形,得知:
小鎮叫濱海鎮,地處仙域東南,向北行一百六十里是半月城。此城是東南最外圍的一座孤城,輻射三千個小鎮的地域范圍,被三寸、幻神、妖影三大商會均分天下。
說來神奇,縹緲仙域中的靈力太過濃厚與詭異,擁有著極強的反噬之力。致使,不但肉身凡胎無法直接凝聚吸納與煉化,而且亦無法滋養形成天生地長的靈石。
被稱之為“靈晶”的靈石,流通于縹緲仙域的唯一“貨幣”,反而需要借助神秘法陣或法器,將靈力引導凝聚于一種特殊質地的空白石,煉制而成。
肉身凡胎的人族,唯有獲得九大商會售賣的修煉法訣或法寶,利用“靈晶”之力,方可化解或抑制天地靈力的反噬。否則,在靈力的時刻侵噬下,人會如樹木花草一樣慢慢枯萎消瘦而死。
縹緲仙域中諸如特殊質地的空白石等一切資源,皆在九大商會的掌控中,滴水不漏。
若想加入九大商會,需要明明白白的出身來歷,且需經過三重考驗,再由各分舵大大小小的掌柜層層篩選而定。具體的考驗事宜,便是無法打聽到了。
經過縝密謀劃,七人首先弄了個有足夠說服力的本地人身份,再經過一番靈晶數量的準備,已是一個月之后。月初一的清晨,七人謹慎小心地離開濱海鎮,踏上了前往半月城的道路。
這是陳天鴻第一次覺得心里一點底兒都沒有的一次。他把拜師封神殿圣武的事,與此次前往半月城的事暗自對比,更加確信了這一點。因為前者完全是偶然事件,后者則是自己主動前往。
說來湊巧,路上,七人無意中聽到,此次負責半月城三寸商會“辭舊迎新”事務的是一個叫淳小白的人。此人乃是一位大長老的獨子,一無是處,口碑極差,唯有一個特長——“貪財”。靠著那個高高在上的老爹,總能謀到一個油水極豐的差事,大撈特撈,賺的盆滿缽滿。
九大商會每一年年底舉行的“辭舊迎新”,顧名思義,辭退毫無長進或是表現差勁的人,選拔新的人員補進,從而達到優勝劣汰、新陳代謝的目的。
所謂的考驗,不固定,是由主持事務的人因地制宜,隨機確定。
所以,遇上一個貪財的主考官,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會考什么,什么是重點。
一直以來,淳小白都能去一個更好的地盤,肆無忌憚的行事。
此次,大概是三寸商會的有些人實在是看不慣,通過手段,將他打發到了油水沒那么足的半月城。
聽到這個消息,久經斗爭漩渦的陳天鴻已然嗅到,這將是七人唯一的機會。是故,進城前,將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和盤托出,與眾人密謀妥當后,暫時顧不得熟悉半月城的情形,而是直奔三寸商會。
從城南而入,向西南角狂奔。路上遇到的人,個個垂頭喪氣,唉聲嘆氣。陳天鴻等人無暇它顧,疾行六十里路程,至申時三刻,終于看到了一條條長長的隊伍。自是沒有猶豫的跟在了隊伍末端。
通常,申時過半,一天的考核選拔將自行結束。
陳天鴻正算計時間時,見隊伍的最前頭出現一道人影,逆隊伍方向緩步而行。
那人的身影很胖,足有普通人身板的一倍寬,但不雄健魁梧。他邊走邊抬頭望天,好似意興闌珊,百無聊賴。他緩緩走過一個又一個人,沒人敢抬頭看他一眼。
想來,這些年紀在十八歲至三十六歲之間的普通人,為試運氣,早已是砸鍋賣鐵,傾盡所有。那有人會主動觸霉頭,找不自在。
其實,辭舊迎新的活動已經進行到末尾。有能力的人早已謀到前程。現在在排隊的人,實在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死心的主,默默期盼運氣光顧一次自己。
胖子走到陳天鴻近前時,陳天鴻主動行一禮,雙手恭敬的奉上刻意制作的名帖,以及最重要的一百顆靈晶。要知曉,獲得考核機會所需要的靈晶數量,不過十五顆。一百顆的概念,后續自會說明。
胖子長的白白胖胖,干干凈凈,眼神頗為犀利,難掩精明的一面,一臉嚴肅,袍袖一揮,接過名帖的時候,一百靈晶已卷入大袖,這個動作顯然是嫻熟至極,認真翻看名帖后,點頭道:“你的資質的確不錯。出列,隨我前去報道注冊,即可。”
“多謝大人提拔!”
陳天鴻又行一禮,走出列時,小灰狗嚀嚀一叫,引起了胖子的注意。胖子的目光沒有主動移開小灰狗,直到十五顆靈晶擺到眼前,他才使勁點了點頭。
“這條小狗不錯,可堪大用。”胖子點評道,“陳蠶,你要好好帶著這條狗,給商會出力。將來,商會定有重賞。”
陳天鴻忙應道:“謹遵大人令諭!”至此,他準備了一月余的靈晶,已剩三顆。
胖子肅然走開,若真的一般走過蔡逸逍等人,一一點評起來。
陳天鴻悄然抬頭仰望,但見殘陽淡去,天高云淡,自己恍若站在天涯下,心中那個一身正氣剛正不阿的人影正在遠去。心中自我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方是男兒本色。現在失去的,須得在將來加倍拿回來。
***
半月城,三寸商會的總分舵大院。
淳小白端坐在椅子上,喝著一種淡綠色的清水,似在沉思決斷。身后站著一位臉戴面具的黑袍人,雙手抱胸前,不怒自威。兩側分列站著八人,皆是中年人,身穿同樣是藍色的袍服,但有一人的腰間玉牌與其他七人不一樣。
距離他們約三丈開外的院子,站著百余人,年紀在十八到四十之間。人人的臉上有幾分不安。
良久,淳小白清了清嗓音,故意引起在場人的注意,亦表明自己做出了最后的決斷。
“這一百二十一人將是本商會年度最后一批招新成員。解掌柜,你負責的‘元石坊’最是缺人手,可自行挑選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干掌柜、由掌柜你二人均分。”淳小白眉角微揚,瞇視八人與眾人,“本尊使今夜啟程回總壇,向商會詳細稟明半月城的情形。諸位掌柜要務纏身,不必遠送。爾等新人,務必盡心盡力為商會做事。若有懈怠,絕不輕饒。”
說完,他身后的黑袍人御起一件圓形法器,閃爍著刺眼火焰,帶著淳小白御空離去,那個方向的上空傳來一句清晰的抱怨聲:“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不如早些放棄算了。回頭得好好跟我爹說道說道。”
淳小白走后,腰間掛紫色玉佩的中年人緩步走到正中間,炯炯有神的眼神一一掃過七人,搖頭苦笑道:“諸位掌柜,無論如何,淳長老的面子我們是不得不顧。”
他是半月城總分舵總掌柜,姓寧名瑾,頗具實力,但因上面無人,只能屈居于東南一隅,郁郁不得志,意味深長的續道:“大家放平心境,各歸各位,各司其職。莫要讓商會的事情耽擱了。”
“全是拿錢買前途的草包窩囊廢,老`子還不稀罕呢!”
一位山羊胡須的中年人怒罵一句,悻悻然御空離去。其他人相視,搖頭苦笑。少頃,又有三人郁悶離開。
“寧……”一位老鼠須的中年人剛要開口,卻被寧掌柜舉手打住,“干掌柜,一切以商會利益為重。其它的不用多說什么了。”
解、干、由三人面對寧掌柜時笑意盈盈,面對一百多新人時,臉色陰沉,兇狠的眼神仿佛能刺穿人一樣。三人沒有相爭,隨意圈劃,分了一百多人。隨即帶著各自分到的人手,走出分舵大院,分別朝東、東南、西南三個方向離去。
解掌柜一行人數最多,向西南而去。
陳天鴻他們七人全在此一隊列,走在最后面,時不時的互相看去,臉上露著古怪的表情。因為他們雖然知曉的非常少,但對“元石坊”這樣顯著的地方,還是有一點兒了解。
元石坊,顧名思義,正是專門負責采集特殊質地的空白石頭的地方。這種空白石頭的名目實屬五花八門,品階被細劃為九品,有一個響亮的美稱—“元石”。
九大商會的每一個總分舵會設置一到兩個元石坊。像半月城這樣的小地方分舵,只會設置一個,通常是臨時而設。
解掌柜憤懣的很,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他負責的元石坊,無法按期如數上交元石,已經遭遇商會點名通報兩次了。若是下一次仍無改觀,他將自動淪落為普通下人。
縱使是這九十人,還是他暗地里送禮爭取來的人頭。同行們理解他的難處,才沒有跟他為難。
雖說他十分鄙夷這些花錢買名額的新人,但他歷練江湖已久,自知若是一味霸道行事,從來是適得其反。
一路上,沉默伴隨著眾人,披星戴月,穿梭于山野丘陵間的小道,直至趕到天明,終于趕到一個山谷前。立即有三人迎上來。
“掌柜……”
“又死人了?”解掌柜不待三人說完,怒吼一聲,閉眼良久,擺手道:“罷了,罷了,大不了我再厚著臉皮去找寧掌柜借調人手。老詹,你將這九十人安置下去,立即開工,不得有誤。”
三人中的一位方臉大漢道:“是!”
叫老詹的人,方臉大耳,一對虎目圓睜,虎背熊腰,年約三旬,掃視眾人一圈后,大聲道:“跟我來!”
老詹前面帶路,走進山谷百丈后,拐彎走向東北方向,又前進百丈,來到黑咕咚咚的巨型山洞前,大聲道:“這便是你們工作與起居的場所,每人每日不得少于十顆元石。若是連續七日少于十顆者,自動淘汰。若是敢私藏元石者,誅滅全家。”
老詹虎視眾人,沉聲道:“每日的酉時,我會送來食物。”
本來還有下一句,但他沒有說,也用不著說,眾人自然明白。說罷,轉身離去。
樊小璋見老詹遠去,輕輕捅了下陳天鴻的腰,扮了個鬼臉,意思是:我們花那么高昂的代價,就買了個這樣的前途?
陳天鴻微一搖頭,第一個朝山洞走去。
有人低聲道:“哎呀,糟糕,沒配發采石的工具呢!”
一人淡聲道:“山洞里自有許多死人遺留的工具,足夠的很。”
山谷本是陰森地,山谷里的山洞更陰森,若是再加上死過人的山洞,膽小的人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恍惚間看到了采元石的前輩們正向他微笑招手,歡迎加入。
***
陳天鴻率先走進山洞,但見洞壁上開鑿出極不規則的痕跡,頓時明白,整個山洞便是一座元石礦。每一顆元石要從這種堅硬的灰色石壁上摳出來,若是無道行、無技巧,難度可想而知。尤其是山洞越深入,潛在危險越大。
他一直往里走,果然,快到山洞最里面時,山洞塌方的痕跡非常顯眼,不遠處的石壁上仍有清晰的血漬,滿地散落著斧、鑿、錘、鋸、鉗等器具。不難推斷,這里停工最多不過一個月時間。
估算工作難度與生存難度后,陳天鴻隨意撿起地上的斧、錘與鉗子,選定山洞正前方左上角位置的一面石壁,仔細觀察良久,方才下手。